第34章(第2/8页)

绝不是这样。

老负责人说得对,除了凌恩,这里就没人见过真正健康、真正活泼的庄忱。

只是因为天太冷不想起床,就躺在枕头堆里,扯着被子卷成一团,把自己变成小球的庄忱。

和任何一个平常的、普通的十六岁少年,都完全没有任何区别……除了早已老去的仆从,没人见过那样的小殿下。

只是能和大家一起说说话、聊聊天的陛下,就已经让所有人喜出望外了。

……这种迟来的觉察足以将人凌迟。

这世上最残忍的惩罚,恐怕也莫过于此,当晚到完全来不及时,一个人终于发现自己原来长了一颗心。

所有想清楚的念头、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都太晚了。

那道影子早已碎裂,裂痕无法补救,因为那里面渗出的是世上最残忍、最冷酷、最无权更改的存在。

死亡。

凌恩无法给庄忱的灵魂灌输精神力。

那道灵魂对他的精神力没有反应,他尝试了不知多少次,甚至无法叫庄忱的衣角动一下——不是庄忱故意不理会他。

庄忱的灵魂回来了,就在不远的地方,他明明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就像他能看到老花匠的鬼魂。

但庄忱无法感知他,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们的精神力不再有共振了。

或许是因为忘记,或许是因为放弃……或许是因为他从未梦到过庄忱。

今夜回来的不是鬼魂,庄忱没力气再做鬼魂了。

这只是一场伊利亚的皇帝用最后心血编织的,送给所有故人的梦。

他无法进入这场梦,这场梦并没邀请他。

庄忱看不到他,听不到他,没办法和他说话。

……

所以,不论他追不追上去、拦不拦住那些人,都是一样的。

没有任何意义,庄忱看不见他。

即使真的发生争执,在庄忱眼中,也只不过是身旁的年轻人忽然开始和一团空气吵架。

……他们的陛下可能会以为自己见了鬼。

凌恩艰难地扯动嘴角,他看见努卡手里的星板,逼迫自己出声:“给我吧。”

努卡盯着他的视线更提防警觉:“你又有什么打算?”

凌恩摇了摇头,他没有可打算的事了。他一直在外面听老负责人的话……因为星板残留的些许干扰,他甚至像是过去的庄忱一样,隐约听见了那些“心声”。

于是他也终于不得不意识到,庄忱只是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和任何二十三岁的年轻人一样,也很想活着。

只是因为死亡不容拒绝,预兆又来得太早。

当这份邀约已无可避免,年轻的、骄傲的皇帝收下请柬,并未同任何人再过多商量,豁然转身赴约。

这全是因为他。

因为他告诉十六岁的庄忱,做皇帝就是这样,就是不能被哄、不能软弱。

因为他做下承诺,又不知珍惜地亲手毁掉,美轮美奂的钟乳石和水晶最终也没出现在庄忱的梦里。

因为他等庄忱开始放松、开始尝试着最后信任他的时候……告诉十八岁的庄忱,说不定你就是错了。

说不定你就是错了,为什么要说那么多话?没人在乎你的白塔。

有能力陪伴和支持庄忱的所有人中,他明明是唯一知道小殿下的那颗心有多软、多乖、多纯净的人。

唯一的一个,只有他见过少年时的庄忱。

要把赖床的小殿下叫醒,不非得气得小殿下把枕头扔得满地……只要隔着被子哄一哄,放轻一点力道,就能把小殿下从被子里剥出来。

很好哄的,没人规定当皇帝就不能这么干了。

这是他擅自定下的扯淡的混账规则。

而最可悲的是,直到庄忱临死前,他都从未意识到过这件事。

假如他意识到了,他就该想起,庄忱根本不喜欢在凌晨五点起床。

“我……会照做。”凌恩听见了老负责人的话,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从努卡手中拿过那块星板,“我去完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