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4/6页)

笑吟吟看他的时鹤春。

朝堂之上人影幢幢,各怀心思,无数视线之中,他只看见一个人,一双眼睛。

透彻黑净的一双清凌眼。

时鹤春负着手,像是没听见无数弹劾抨击,很畅快欣慰,遥遥望着他,透出秦照尘从未见过的潇洒气度。

……那是天上火的潇洒飒然,不参君王,不拜神佛,不是只剩余温的檀香。

这种潇洒飒然,慑得秦照尘心惊肉跳,几乎无法呼吸。

他从里面看出畅快死志。

朝会散尽,秦照尘被留下受赏,作压惊抚慰。

时鹤春并不等他,走出宫门扬长而去,上了时府阔气豪奢的马车。

那是大理寺卿第一次开窍。

他不知自己想通了什么,只是在那种惊惧下,抢下玉阶,追上那辆马车,死死拉住车辕:“回宫,去太医署。”

车夫吓了一跳:“秦大人……”

秦照尘厉声催促:“回宫!”

躺在马车里的时鹤春苍白仰着,半分不见朝上风采,心口冰冷脉象衰微,只是短短这一段路,就闭过气去四五次。

太医署忙成一团,银针层层沿着穴位布下去,苦涩的汤药一碗接一碗地熬,忙到日落西山,才勉强算是稳当下来:“秦王殿下……”

秦照尘这个王爷不过是个虚爵,平时根本派不上半分用场,下狱获罪也救不了命,最多也只能使唤得动太医院。

秦照尘心神恍惚,接过那一碗药,请辛劳大半日的太医们歇息,去看醒转的时鹤春。

醒来发现仍在人间的小仙鹤,其实有些失望,正对着窗外残柳赌气。

秦照尘不敢看那双眼睛里的失望,坐在榻边,小心喂他喝药:“你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时鹤春头痛,闭了闭眼睛,勉强咽下一勺药:“忘了……”

……这次秦王殿下没像小世子那么火冒三丈。

秦照尘没有发脾气的立场和底气,只是舀起一勺苦透腔的药汁,吹到不烫,喂给时鹤春。

时鹤春喝得很勉强,但只是因为不饿。

心脉太弱,牵连胃气衰竭,因而吞咽艰难。

时鹤春并不嫌药苦,药他喝得多了,比这苦的也有的是。

“我们不闹别扭了。”秦照尘攥着手中瓷勺,低声说,“行不行?”

时大奸佞相当记仇,听见这句话就立刻摆起派头,冷冷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秦照尘说:“你要是在家睡不着,就去我府上睡。”

这话叫时鹤春怔了下,睁开眼睛:“你不避嫌?我可是个奸佞……以后就更是了。”

这钦差当得倒行逆施,该干不该干的,时鹤春可全都做了。

秉公执法的大理寺卿本该被他气死。

秦照尘闭上眼,他不知还能说什么,只能摇头。

“觉得对不起我,想报答我?”时鹤春又猜测,“用不着,我做我高兴的事,你别让我教坏了。”

秦照尘也不是想报答他——秦照尘也不会被他教坏。

他们两个还是不可能走一条路。

今后日子还长,秦照尘大概还是会被他气死,还是会找他吵,他们之间可能还会有数不清的误会分歧。

他们会越走越远,早晚势不两立……但这件事不重要,至少在现在不重要。

秦照尘只是意识到……他没法承受“时鹤春会死”这种可能。

不论时鹤春是奸佞还是忠良,是小人还是君子,时鹤春是时鹤春,他没法看着时鹤春就这么把命胡乱挥霍完了。

“我没在挥霍。”时鹤春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地看着他,“照尘,我活着很累,我想走了。”

秦照尘仿佛被这些话冻住。

大概是大理寺卿实在太过失魂落魄,时鹤春看了他一阵,还是闭了闭眼,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时鹤春妥协地说,“再陪你一段,你不能再管我花天酒地,逍遥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