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上巳(第7/10页)

如今魏国夫人袁氏又失手掐死了梁王,本来孙靖对袁氏有几分愧疚之心,此刻只怕也抵消了不少。她其实觉得孙靖骂得对,自己这位阿姊,确实蠢笨,袁鲜已死,婆母亦死,此刻杀了梁王有何益处?两条人命才换来孙靖承诺永保袁氏富贵,竟然差点让她这一掐又给掐没了。为今之计,只有极力封锁消息,不令外界得知梁王已死。因此适才她不声不响,出去厘清堂中有多少奴仆,好预备杀人灭口。

孙靖闻言不由长叹一声,心想可算还有个明白人。

他说道:“既是家奴,那便都赏全尸吧。”停了一停,他看了看地上梁王的尸首,皱眉道:“将他也混在家奴那些尸首里抬出去,然后一把火烧了,不要露出半分破绽。”

柳氏点点头。

老郑国公夫人既死,二十六名奴仆殉主,忠义得令人啧啧赞叹。只是后半夜袁府中却抬出了二十七具棺木。二十六具棺木抬到城外铁莲寺暂时停灵,要等七七四十九日后,老夫人出殡,再附葬于墓园。而那第二十七具棺木,却是由孙靖遣出的亲信,扮作袁家奴仆,悄悄抬到城外僻静之处,一把火烧了。

话说那二十六具棺木既送到铁莲寺,送棺木的奴仆便回转府去。夜深人静,寺中忽悄然潜入数人,打开一具棺木,将其中的尸首抬出,又换入一具尸首,这才重新阖上棺盖。

这数人将抬出的那具尸首背到寺外里许,这里却停着一辆骡车,这些人将尸首放上骡车,驾车飞速疾驰,天亮之时,便到了渭水之侧,由此换船,张起风帆,不过数个时辰,便由渭水入泾水,一日千里,顺流而下,疾若飞鸿一般。

不过一日一夜,船已经到了葭州,李嶷等人早就等在码头上,此时船上诸人,小心地以软榻抬下梁王,只见他气息早绝,身体僵硬,似死了多时。李嶷亲自带人接了软榻,送入充作军营的葭州郡守府,这里早就布置妥当,当下将梁王移上床榻,又盖好被子。

李嶷亲自守在榻前,直到半夜时分,梁王果然悠悠醒转。梁王睁开眼睛,只觉视线模糊,恍恍惚惚,气息未稳,又过了片刻,方才看到青色的帐顶,心想难道这是在地府之中?

李嶷早就察觉,立时上前,扶起梁王,方叫了一声:“父王……”

梁王见到他,眉目依稀可辨,再细看了看,可不是李嶷!他父子多年未见,如此情形之下骤然相逢,梁王更以为自己是在阴曹地府,不由心头火起,挥手就打了他一巴掌,骂道:“好你个小孽障,你自己死了不够,还非得要害死我!”

李嶷挨了这么一巴掌,怔了一怔,却是苦笑一声,梁王喘着粗气,骂道:“我便知道你迟早克死我,到了阴间你还不放过我,你克死了你娘,却还非要克死我!怎么生得你这样一个逆子,真是我命里的劫数!”

李嶷听他声音渐渐响亮,知道他身体无碍,便道:“父王,您没有死,是我想法子让人将您药倒,装作假死,从孙靖那里救了出来,您醒了就好,我去叫郎中来替您号脉,这药微有毒性,才能令心脉俱停,只怕还要调养调养。”

梁王听了他这番话,越发气得破口大骂:“是你写信给孙靖,说什么吾非嫡长,如杀父王,吾必称帝谢之。你怎么不干脆说分你一杯羹!”想到此处,越想越气,但只恨李嶷已经长得高大,此刻虽俯身半跪在自己床前,却是皮糙肉厚,打他反倒害得自己手疼。

梁王呼哧呼哧连喘带骂,到底忍不住,又踹了李嶷一记窝心脚,李嶷就这一踹之势起身,却是出去寻郎中了。梁王骂了半晌,一时喘不上气来,只得挨在枕上,等郎中进来号了脉,又开了方子,令他静养。梁王爱惜自己性命,这才不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