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醒觉 6 困兽(第7/10页)

她非常缓慢地说:“你必须帮助扎克,也是帮助我。如果他失败了,其他议员要攻击他,他们会对你或者他下手。”

“我不会帮你。”我回答道。我想起装满水缸的密室,和扎克对那些漂浮的人所做的事。但这些恐怖画面跟我身后地板上流血的尸体,还有面前神甫那张无情的脸孔比起来,显得非常遥远。

“我没办法帮你,”我又说,“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

我还在想,在她面前我能多长时间不哭出声来,但她突然转过身去。

“把她押回囚室。”她边走边回过头来,对守卫下达命令。

*

对我来说,这间囚室,四面墙,屋顶和地板,就是整个世界。对了,还有那扇冷酷无情的门。我试着想象外面的世界:朝阳照在刚刚割过的麦茬上,洒下尖锐的影子。夜晚,河上的天空无限宽广。但这些于我都已经成为概念而非现实。它们和雨水的气息,河沙踩在脚下软软的感觉,黎明时小鸟的喧闹一样,都已离我而去。所有这些景象,现在都不如水缸密室的幻象真实,那些浸透的身躯,无声地漂浮在橡胶管子中间。关于自由岛的幻象也越来越少了,那些开阔海洋的画面再也无法穿透到囚室中来。我对时间流逝的统计还在继续,直到有一天,我感到逝去的光阴已经填满了这间囚室。那种感觉就像在往囚室里缓慢注水一样,过去的时光一开始以星期计,后来按月计,现在变成按年计算,时间的重压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不禁想道,常常困扰先知的失心疯,都是这么开始的吗?如果发疯不可避免,那么数年的囚禁生活只会加速它的到来。我曾听父亲如此描述黑文镇集市上的先知灵魂出窍。现在我感觉这个用词真是无比贴切。神甫对我思想的刺探,以及关于水缸的幻象都让我费尽心力,我的大脑中再没有地方能容下其他事情,尤其是我自己的事。

扎克现在来得很少,有时几个月才来一次。而他真的来访时,我又很少跟他说话。但是我仍注意到,我被关在看护室这些年,他的面孔变化良多。他瘦了些,因此脸上唯一给人柔和之感的地方只剩下嘴唇。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变了,如果是的话,那他有没有注意到呢?

“你应该清楚,事情不会一直这么继续下去。”他说。

我点点头,但是感到自己仿佛置身水底,他的话含混不清,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囚室的四面窄墙和低矮的屋顶制造出回声,有点声音就会不停回响,显得有些不太安定。现在回声听上去模糊不清,似乎一切都失去了焦点。

“如果我能做主的话,”他继续说道,“我会把你留在这里。但我发起了一些事情,需要完成它。我曾经以为能让你远离它,如果你让自己有利用价值的话。但是,你不肯告诉她任何事。”

扎克不需要挑明“她”是谁。

“她不会再容忍下去了。”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没办法忍受听到自己话中的恐惧。我差点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他往前探身,我们的脸离得很近。“如果我能做主,我会把你留在这里。”他的声音这次大了起来。让我确信这一点对他来说很重要吗?我无法理解,转过头对着墙壁。

*

关于空水缸的梦让我如此害怕,一开始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从我第一次在幻象中看到水缸开始,已经过去三年了。它们一直让我恶心,但我已经渐渐习惯了,甚至在梦中见到它们时,我都不会再因为惊恐而退缩。像我脸上的烙印一样,我日渐对它们习以为常。可是有一天,我梦到那只空空如也的水缸,然后突然惊醒,床单乱成一团,被我突然冒出的冷汗打得透湿。通常困扰我梦境的水缸里都装着东西,但这只水缸是空的,理应没那么恐怖。它只是一个等待填充的玻璃容器,静静呆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