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章 长生肴(第7/31页)

先是寒潭寺的三亩莲池一夜之间便干涸了,只剩下满池的枯枝败叶。接着是五虹桥莫名其妙地塌了一半,桥墩之下凭空出现一处泥穴,四壁光滑,却空空如也。然后便是那些总在冒出来的妖兽的尸体了。狌狌、猞猁、仙鹤、赤豹……各种各样平日里罕见的珍兽尽皆现身,有时孤零零地躺在护城河边,有时却直接出现在闹市。甚至有外表正常的人类,刚刚还在行走,却走着走着,歪倒在地,显露出妖兽的本相,痛苦地挣扎着死去。

这些尸体无一例外,全都在一侧密密麻麻地生长着一种胭脂红色的蘑菇,另一侧却完好无损。

尽管遭到了鲁鹰的反对,徐疏影学士还是抱着大无畏的态度采集了一些,甚至还试着种植。但他所有的努力都归于失败:这种诡异的蘑菇,似乎在摘下来的那一刻便已经枯萎,无法再活。

无夏城中因此开始流行一种传说:这桩桩怪事,都是由于一个叫做“半面鬼”的鬼魂的怨念所致。甚至还有人绘声绘色地说,他亲眼在妖兽的尸首旁边见过这只鬼,它的一侧脸都被烧毁了,戴着只可怕的木制面具。

鬼魂之说过于虚无飘渺,鲁鹰向来是不肯相信的。可徐学士的小儿子,那个十四岁便考取秀才,明显是机智得过了头的徐若虚却当了真,一连几个晚上,都偷溜出去寻找这只半面鬼的踪迹。这家伙以为自己做得隐秘,却不知道鲁鹰跟徐学士两个老人家都还醒着,眼睁睁地看他在月亮底下翻墙出去。

“唉唉,儿子大了不中留啊。”徐学士很是感慨。

“没事儿。”鲁鹰劝慰,“这几年来他帮巡猎司破了不少案子,经验积累得差不多了,再说,他又不是一个人。”

徐学士一噎,转头瞪他,鲁鹰双手环抱,望着徐若虚消失的方向:

“你当我真瞧不见他手腕上那串金铃?”

刚刚过去的那个晚上,徐若虚直到天明时分才回来,直接出现在鲁鹰的床头。他半边身体都还是湿淋淋的,拖在地上的衣摆上尽是浮萍和泥水,整个人因为寒冷和兴奋,微微发抖。

正是他把“伽楼罗”这个名字带给了鲁鹰。

这世间并不存在伽楼罗鸟。在上天香楼之前,鲁鹰便已经跟对各种妖兽了如指掌的徐学士确认过这一点。

但不存在,并不代表不会被人画出来。

倘若一个人拥有一只可以画出世间万物的笔,那么对他来说,画一只只存在于佛经当中的鸟,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鲁大人,你再捏,我那牡丹杯可就要碎了。这十二只花神杯原是一套,少一只,汤包会活活念死我的。”

鲁鹰一直盯着翠烟,直到她颇不情愿地出了门,连脚步声都渐行渐远,终至消失,这才开口:

“他不是常青。”

朱成碧正捧了自己那只石榴杯在喝,闻言只是一乐:“他是不是常青,对我而言,有什么区别吗?”

“你信他?”

“我信。”

鲁鹰朝她靠近了些。这么近的距离,他脸上的刀伤清晰可见,从一侧嘴角一直上挑到眼角,差一点,便能废掉那只眼睛。

“我也曾信过他,这便是结果。”

朱成碧注视着那道狰狞刀疤,接着移开了视线。

“他不是白泽。绍兴十一年,我随姚家军在小商河附近见过真正的白泽,如无意外,他此刻应仍在北狄。”

鲁鹰还要再说,她却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连声调也变得异常娇媚:

“鲁大人,你可知这醍醐,只生长在昆仑山向阳的山岭之上,普天之下,仅有一株,每五百年里,唯有一个无月之夜,整棵茶树全部的叶子都会转为银白,方为成熟。为等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我曾在那树下守了一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