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 咫尺危影 第十一章(第4/11页)

容恬吩咐子岩派一队士兵去後山挖坟,好好安葬惨死的人。

所有骸骨被放入同一个坟中,黄褐色的泥土纷纷洒下,慢慢掩盖上来。奴婢侍从也好,显要权贵也好,无论公主王子或天下第一美人,生前状况迵然有异的人,到了这一天,也终究看不出有什麼两样了。

容恬由始至终不发一言,淡淡注视著。

凤鸣陪在容恬身边,待墓已经埋好,问容恬道:“要不要立个墓碑?”

“墓碑不合她淡泊闲逸的性子。”容恬默然片刻,露出一个深邃的笑容,

“什麼也不用立。几年之後,这里会长满青草和小花,让那些青草和小花陪著她吧。”

子岩领命,果然什麼也没有立,按照凤鸣吩咐,挪了山谷中一些连根的浅白小花过来,种在四周。

希望来年,可以看见这些温柔的小花兴盛蔓延。

永逸这个“地头蛇”帮了大忙。他虽然不再是永殷的太子,毕竟还是王子身份,在永殷有自己的门道,料想人马过夜需要东西,立即派了几个心腹到最近的城镇,紧急抽调一小批粮食和上好的营帐。

二更时分,粮食和营帐都秘密送到,容恬立即分发下去,竖帐过夜。

容恬和凤鸣合用一顶最结实的牛皮军帐,他们的帐篷,就扎在当初到逹营地第一天时,两人曾经荒淫无度过的温泉旁边。

劳累了一天,两人都是筋疲力尽。烈儿在隔壁的帐篷里照顾容虎,秋蓝等三个进来伺候容恬和凤鸣一番後,吹熄烛火,无声退下。

凤鸣和容恬并肩睡下,半夜醒来,身边空空如也。凤鸣并不觉得诧异,点漆般的眼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帐篷中炯然一闪,抓过放软席边上的外衣披在肩上,钻出营帐。

他穿过几个哨岗,摆手要他们不要跟随,信步向东边一条幽静的弯曲小路走去。

那条路,通往今天刚刚垒起的新坟。

深黑的夜幕上星罗棋布。月牙儿高高悬挂,毫无唯我独尊的嚣张跋扈,收敛著亮度,与众星谦和相处。

月色如细霜,出奇地微弱而温柔。

柔和的光芒洒在小路两旁点点朵朵开了小半的白花上,轻轻的,像是唯恐惊醒了长眠在尽头的人们。

山谷特有的浓郁的青草味,飘荡入鼻尖。周围份外安静,好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已经自成一方天地,凤鸣一路缓缓行来,靴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快到小路尽头时,凤鸣停下脚步。

容恬就站在坟前,一动不动,像一尊已静默多年的雕像,月光描绘出他挺拔的身形轮廓。

凛冽如风的背影,宛如出鞘的宝剑一样锋利直挺,却又透出山峦般的凝重深沈。

刹那间,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如洪流一样冲击入凤鸣的肺腑。

他不知道容恬一个看似从容的抉择,必须背负这麼多的折磨和内疚。

从不知道。

灼热的雾气氤氲双眸,视野中的容恬变得模糊而遥远。在这样模糊而遥远的距离,凤鸣却深深感受到了容恬的痛苦。

媚姬救过他们,却因为他们的无情而死。

恩将仇报,是一种噬咬心灵的痛苦。

这本该是他的痛苦,现在却由容恬为他背负。

不给若言可趁之机,宁愿放弃众人,也不伤害凤鸣。在凤鸣尚未有所知觉之前,容恬代凤鸣下了决定。

他以任何人都不可违逆的跋扈,斩钉截铁地发下这一道背叛媚姬,置媚姬於死地的王令。

不是因为容恬乐於独断,而是因为容恬知道,做出抉择的代价有多大。他把抉择的机会从凤鸣手上抢走,挺身而出抵挡了若言这一支暗箭。

毒液入心人肺,痛不可言。

深邃无边的夜幕下,面对容恬彷佛凝固住的背影,凤鸣泪盈於睫,激动不可自持。

他不知道该怎样爱眼前这个雄伟深沈的男人。

此时此刻,他真心地宁愿容恬不要爱他这麼深,为他背负这麼多。

媚姬芳魂未远,凤鸣站在寂静无声的旷野,却在为容恬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