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六章 思辨(下)(第2/3页)

黄远岱深谋远虑,声音低沉,“真正决定大计成败的因素,其实在这两者之外,那是大计的真正基石,甚至也是这两者的骨骼精血。”

赵宁微微颔首。他当然知道黄远岱指代的是什么。

号令反抗军,号令这批文官队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这只是暂时统一行动而已。以他反抗军大将军的身份,以大晋皇朝的正统地位,不可能做不到。

但能一时做到,不代表能永远做到,更不代表能够克服艰难险阻,战胜各种各样复杂莫测的强大挑战,稳定坚定、发展壮大的走下去。

在统一行动之上,更重要的,是统一思想!

统一思想这东西,说简单很简答——只要有共同利益,轻而易举就能统一思想共同奋战,就像乾符十八年八月初一,大家在含元殿向宋治开战一样。

但说难也极难,因为这不是一时需要,而是要十年、百年、千年的坚持下去的!那么短暂的共同利益,就实在是不值一提。

且不说世家寒门,就单说反抗军,今日他们是反抗军,明日他们还是反抗军吗?

当反抗军将领加官进爵、荣华富贵,成为既得利益阶层后,他们是否还能控制私心私欲,不在意自己的财富积累、子孙地位,一直为天下百姓的公平与尊严而战?

统一认识统一思想,追根揭底,要有一门能够改造认识、控制思想,被天下人普遍接受、拥护、支持的学说。

就像儒家学说那样。

但又绝对不能是儒家学说。

儒家学说最成功的地方在于,他能最大限度维护统治阶层的利益,让这个世界有秩序。

而它失败的地方在于,它描绘的所谓大同社会的理想蓝图,与利益至上的现实情况严重脱节,很多实际问题根本无法解决,而且它主张的很多理念不可能得到贯彻执行,所以最后不得不走向虚伪,成为扭曲的遮羞面纱。

所以历朝历代,总是外儒内法。

儒与法并非不能共存,毕竟这世界既需要道德,也需要律法。但儒与法并存的方式不对,并存的时候儒与法都被扭曲了样子,最终各自变成了四不像。

说到底,这世界需要一门新的学说。

周鞅抛出先前那番话后,方墨渊、狄柬之、陆瑞等人陷入了激烈争论,原因就在于此,这是新旧认识的碰撞,是历史潮流中的激浪。

赵宁任由他们辩论下去,也是希望他们能够在切磋中提高各自的认识,催生出新学说的萌芽。

是的,新学说的萌芽。

赵宁想要的新学说到底是什么,是他自己现在都无法得到的答案。不仅他没有,周鞅、黄远岱也没有。

这件事太大,太深刻了。

仅靠几个人智慧远远不够,得需要这天下的读书人,进行激烈的思想交锋。

就眼下情况而言,反抗军为自己为受苦受难者争公平争尊严的号角,听起来很响亮很提气,但这都只是平民百姓朴素的正义思想。

因为朴素,所以简单,因为简单,所以简陋,因为简陋,所以不全面,因为不全面,就会产生各种问题,甚至到最后会变形扭曲,反噬己身。

所以它解决不了复杂现实中的各种艰难,能够成就一时焰火,却不能成就一世大业,更不可能成就千万年的大计。

天下百姓,需要高屋建瓴的学说,来指导认识统一思想。惟其如此,万民奋战的方向才能是真正正确的,才能确保大业绵延万世。

正常而言,新学说的诞生,需要环境也需要时间。现实决定认识,只要统治者不强力干扰,强行把它带偏,这片大地终究会诞生万民需要的学说。

赵宁能给它这个环境,也不会带偏它,却给不了它时间。

赵宁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没法等它慢慢萌芽、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