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拨雪寻春(九)(第2/4页)

在长安时,皇甫南是有几分矜持的,不肯轻易以声色娱人。

彼时繁华,更显得此刻两个人的孤寂。

给蜀王的信写毕,李灵钧钤上印。那一方沉甸甸的铜钮龟背方印,李灵钧拿在手上反复看了一会,收进贴身的革袋。碰一碰瓷瓯,已经凉透了,他抓起瓯子,把茶汤里往帐外一倾,走回来时,皇甫南的手指正按住犹自颤抖的弦,对他笑得娇丽,“巧声一日一回变,可得天子一日一回见?”

李灵钧冷淡得近乎敷衍,“手不疼?”他把脸转到一旁,“别弹了,不好听。”

“弹也不行,不弹也不行。”皇甫南轻叹口气,“一个乐师,被撵来撵去,帐子里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别人该怀疑了。”睫毛下的眸子悄然观察着李灵钧的表情,“还是,你怕被吐蕃公主听到,说你这个人纵情声色,难托终身?”

这可真成了反咬一口。“说到公主,有件怪事,”李灵钧波澜不惊地挑起了这个话题,“原来那个婢女德吉,才是真正的公主。”狭长的眼尾将她一瞟,“你在拂庐里许多天,没看出来不对吗?”

皇甫南把手指浸在雪水里,又含在口中想了一会,很自然地说:“你是说阿普笃慕吗?”

她干脆地承认了,反倒让李灵钧一愣。他眼里立即露出少年时那种咄咄逼人的锋芒,“你跟他很熟?”想到自长安到逻些,皇甫南都绝口不提,李灵钧更觉得屈辱,“你瞒着我?”

“他是我的表兄啊。”皇甫南无奈,“再说,他也是一片好心。”

“他有什么好心?”

皇甫南脸上微微泛了红,赌气似的嗔了一句:“他怕我被男人占了便宜,非要我老实呆在拂庐里,我也不好说什么。”

“果真这样吗?”李灵钧勉强地一笑。被皇甫南诘责,一时也无话可说。一瓯冷茶下肚,他缓和了脸色,“原来吐蕃要和乌爨联姻,怪不得德吉对他言听计从。”

“吐蕃要和乌爨联姻?”皇甫南眼神好似恍惚了一下,“没听说过这消息……”

“他不是你表兄吗?怎么你也不知道?”李灵钧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收起纸笔,“消息还没有放出来,但私下的誓约一定是有的。”他起身走到皇甫南面前,见皇甫南还在望着融化的雪水出神,李灵钧把她冰冷的手指拾起来,在嘴唇上碰了碰,乍然遇到温热,手指瑟缩了一下。

李灵钧把皇甫南揽在怀里,闻着她的发鬓里的气息,“我在崇济寺说的话,是真心的。我知道你信,不然你不会来逻些。”这话里有懊恼,懊恼她的执拗,也有笃定,笃定他能一眼把她的心思看穿。李灵钧把她的手指攥得生疼,“我扔下长安的一切,才来的逻些,你也是。我帮你,你也要帮我。谁都不能半途而废。”

皇甫南看进他的眼睛里,“你想娶吐蕃公主吗?”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

什么时候是万不得已?皇甫南没有追问。她那善于煽动人心绪的睫毛垂了下来,靠在李灵钧身上,静了一会,皇甫南说:“陛下不是一直想要延揽沙门高僧吗?”

李灵钧稍一寻思,就懂了,“你是说,莲花生大师?”

“论协察不会轻易让沙门进逻些的,”皇甫南轻声细语,“蜀王殿下想要一个在御前说得上话的人,莲师座下的弟子,一定会被奉为上宾。”

毡帐外响起咳嗽声,两人分开的瞬间,翁公孺已经等不及地闯了进来。“赞普已经回到逻些,”他对李灵钧微笑,“要在红宫召见汉使。”

李灵钧精神一振,和皇甫南对视一眼,立即到挂毯后,去换冕冠。翁公孺早已换上了整齐的青袍,在毡帐里负手等着。他这个年纪的人,见惯了男女情事,对刚才撞见的那一幕,根本不放在心上,见皇甫南站着不动,翁公孺将地上的箜篌一指,笑道:“乐师,赞普面前演奏陛下所赐的龟兹乐,怎么能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