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拨雪寻春(十九)(第2/4页)

阿苏拉则什么也不问,但他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用墓室里的银壶融了雪水,阿苏拉则送到皇甫南手上。好些年不见了,他还熟稔得像自家人,但是不轻狎,在皇甫南印象里,阿苏拉则总像个隔了辈的大人,和气里带点冷淡。

他特意来守着她的。没有阿苏拉则,她兴许早埋在雪里闷死了,或是冻死了。

皇甫南捧起银壶喝了水,那种空落落的惶恐渐渐退去了,她说:“阿苏,你是在拉康寺吗?”

他坦然地说:“你那天看见我了。你比阿普眼睛尖啊。”

阿苏拉则总是孑然一身,但双脚好像扎根在了地里那样安稳,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他都不慌,也不怕。

皇甫南说:“你来吐蕃……”

“是随赞普和莲师一起来的,也为了找阿普。”

可阿普从他身边经过时,他却一言不发。

“阿苏,”皇甫南的心里有些急,“以前总跟在你身边那个小沙弥……”

“阿依莫?”阿苏拉则很平淡,“我也不知道。”

皇甫南没料到是这个答案,她张着嘴巴,怔住了。

阿苏拉则照料着篝火,飘曳的火光,照得他眉目也像阿搓耶那样神秘莫测。

他不愿意多说,皇甫南忙又问:“我阿娘在乌爨吗,她过得好吗?”

“好,”阿苏拉则很直白,“达惹姑姑过得比你好多了。”

“哦……”皇甫南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

“你呢,阿姹?”阿苏拉则脸转向她,眼神专注了,“你会跟阿普回乌爨吗?”

阿苏拉则的目光锐利,让人没法回避。皇甫南也急于从他身上探究那些秘密,两人直直地对视着,皇甫南说:“阿苏,你追随赞普,是想当钵阐布吗?”阿苏拉则说声是,皇甫南继续道:“我也想当王妃,当皇后,我不要别人随意摆布我的命运,也不要我阿耶为了皇帝的圣名,像只蝼蚁那样丧命——我明明姓段,却只能祭拜一个姓皇甫的、我从未见过的人,我不服。”

阿苏拉则笑了一下,说:“你像达惹姑姑。”想到阿普,他无奈了,“阿普要伤心了,他不喜欢汉人。”

皇甫南把腿收起来,抱着膝盖,她靠在冰冷的石墙上,觉得自己的心也一起沉下去了。她茫然地望着阿苏拉则,“阿苏,你也恨汉人吗?”

阿苏拉则摇头,“我不恨汉人。”

“你恨汉人的皇帝吗?”

阿苏拉则沉默着,喝了一口冰冷的雪水。

“你认识崔婕妤吗?”

阿苏拉则不禁说道:“崔……婕妤?”

“她是十年前从教坊司选进宫的,很受皇帝的宠爱,年龄和你差不多大。”

阿苏拉则不感兴趣了,“不认识。”

“她身上的味道,跟你一模一样,”皇甫南挪到了篝火前,和阿苏拉则肩膀挨肩膀,她盯着他漠然的脸,“崔婕妤最爱熏麝香,弥鹿川的麝香……听说,每次只要她替皇帝揉一揉,皇帝的头疼病就好了。”皇甫南声音轻轻的,“阿苏,你通药理,皇帝的头疼病……是中毒吗?”

阿苏拉则看向皇甫南,他的眼睛亮得慑人,真像阿普。眉头微微一扬,阿苏拉则很自然地说:“可能是毒,也可能是心病啊。”

“什么心病?”

阿苏拉则道:“婆罗门为名利故,杀子以证其说。小儿死,婆罗门愍其夭伤以是哭,世人咸皆叹言:真是智者。世人有愚人病,婆罗门杀子惑世,日夜惊恐终将堕入畜生道,这不就是心病?”

皇甫南揣摩着这偈语,她迟疑了,“阿苏,吐蕃很乱,你还打算做钵阐布吗?”

阿苏拉则摇头,很坚定,“我要去长安。”

皇甫南心险些跳出嗓子眼,她一把攥住他的氆氇袍,“那你去投靠蜀王,蜀王会把你举荐给皇帝。你会说汉话,没人知道你是乌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