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連厚补(第8/19页)

怎么被弄回张悦住处的,于莲舫巳经完全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晚上,龚晓默和张悦守了她一夜。不住淌血的下身弄脏了张悦两层褥子,这使她很难为情。一想到从今往后,她对这两个男人再无隐秘可言,便觉得很悲哀,冷汗直往外冒。张悦说她太虚弱了,得养几天再回乡下。龚晓默说你床上老躺个女的,怎么跟外人交代。张悦说于莲舫这样就走不了那二十里山路。龚晓默说爬我们也要爬回去。两个朋友就又争。疲倦不堪的于莲舫抽空问龚晓默,引下来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龚晓默说当时他自己也快吓昏了,哪里还顾得上看男的女的。张悦说是男的,挺漂亮的一个男孩,于莲舫就哭了。

以后于莲舫进了中医学院,龚晓默考进了北京某大学的生物系,毕业后两人结了婚。张悦自然而然娶了彩兰,知青返城,张悦带着陕北媳妇和三个孩子回到京城,彼此并无联系。在以后十几年内,在于莲舫的家庭生活中,她总感到缺了些什么,尽管有了女儿珠珠,仍使她觉得不完美。反思与龚晓默的结合,最初两人在知青点的相恋,实则是孤寂多于爱情,特殊的环境促使他们走到一起,在心灵得到慰藉的同时竟没有想到更多。悲剧在于彼此又都是重然诺的人,一旦事实既成,双方谁也不愿背负毁约的名声。所以成了家反没了昔日相濡以沫的关切和知青点热炕上的热情。都有些失落,都有些冷淡,各自便钻研各自的业务,都成了响当当的业务尖子。

在一次学术研讨会上,于莲舫遇到了已成为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的张悦,老同学相见,自然高兴。谈及插队情景,都有些感慨。问及目前境况,又都有些言不尽意。于莲妨从张悦脱线的毛衣袖口,想象得出彩兰管家的才能。问到彩兰,张悦说她那人你领教过,生冷硬倔,但人不坏,生养了三个儿子,对我们张家也是有功的。后来于莲舫才知道,当年在卫生院很吃香的赤脚医生李彩兰,在九十年代因既无文凭又无进修经历,只能在城市大医院洗衣房充任洗衣工,这对曾经主持过卫生院妇产科工作的医生来说实在是件很悲哀的事。提到龚晓默,于莲舫说不出更多。张悦窥出什么,只说晓默那人就是冷冷的,上学时就不太爱流露感情,这点很像他母亲。于莲舫看到张悦,想到卫生院那个夜晚,她的脸红了,话头戛然止住。张悦笑着说,我知道你想起了什么,我干妇产科快三十年了,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那天晚上的事,却怎么也忘不掉。于莲妨说,如果那孩子还在,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儿了……说到这儿竟有些伤感。张悦就拿出自己的手绢让于莲舫擦眼泪。手絹上一股来苏味儿,跟当年她躺在检查床上张悦给她擦眼泪用的那块纱布一个味儿,这使得于莲舫感到了一种无可替代的亲切之感。

与张悦频繁的接触引起龚晓默的不满,最激烈的一次冲突中他狠狠抽了于莲舫一记耳光,惊动了惠生老太太。她判断儿子不会无缘无故打媳妇,从媳妇捂着脸、毫不争辩的抽泣中,老太太已猜出事情的二三。于莲舫找到张悦,将青肿的脸晾在老同学面前,张悦激动地大喊:离婚!其时张悦和彩兰因无共同语言,感情也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四目相注,顾盼情生。于是两人在东直门外的立交桥上商定,离婚是必然的,再不能这样窝窝囊囊、稀里糊涂地活下去了。为了这个决定他们去了一趟承德避暑山庄。冬季,那里清净,不会碰见熟人,去时自然以夫妻的名义住在了一起。这件事被龚晓默知道了,他没有吵也没有闹,以他的冷静和干练迅速办理了去美国进修的一切手续,临行前他问于莲舫,我们怎么办?于莲舫回答得很干脆:离。龚晓默说离就离。但惠生老太太不撒手孩子,她认为珠珠跟着这样一个母亲决学不出什么好来,所以珠珠就归了龚家,跟着奶奶住在正屋西间,受到了惠生老太太严格的教育与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