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5页)

他还没醒明白,从她的空床看到墙上的光影,又转到地板上的玛丽。“我们这是在哪儿?”

玛丽仰面躺下。“我也不太清楚。”

“罗伯特在那儿?”

“我不知道。”她把两腿举过头顶,直到脚尖碰到身后的地板。

科林站起来,几乎立马又坐了回去。“那么,几点了?”

玛丽的声音瓮里瓮气的。“傍晚了。”

“你痒得好些了吗?”

“好了,谢谢。”

科林再度站起来,这次小心翼翼的,四顾打量了一下。他抱起胳膊。“咱们的衣服哪儿去了?”

玛丽说,“我不知道,”说着继续把两条腿向上举,形成肩倒立。

科林有些脚步不稳地走到浴室门前,探头进去看了看。“不在这里。”他把插着缎英的花瓶举起来,把衣橱的顶盖揭开。“也不在这里。”

“是啊,”玛丽道。

他又坐回到床上,看着她。“你不觉得我们该找找吗?你不担心?”

“我觉得挺好,”玛丽道。

科林叹了口气。“好吧,我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玛丽把腿放低一点,朝着天花板道,“门上挂着件晨衣。”她把四肢尽量舒适地在地板上摆好,手掌向上,闭上眼睛,开始通过鼻子进行深呼吸。

几分钟后她听见科林的声音试探性地叫道,“我可不能穿这个。”因为他人在浴室里,嗓音听来像是瓶子里传出的。她睁开眼睛,见他从里面走了出来。“当然可以!”玛丽看着他走过来,觉得奇怪地说。“你看起来别提多可爱了。”她把他的鬈发从带饰边的领口拂开,摸着他衣料下面的身体。“你看着就像尊神一样。我想我一定得把你领到床上去了。”她拽着他的胳膊,但被科林给拽开了。

“这根本就不是件晨衣,”他说。“是件女式睡衣。”他指着胸口位置刺绣的一簇鲜花。

玛丽退后一步。“你不知道穿上这个你看起来有多棒。”

科林开始把那件女式睡衣往下脱。“我可不能穿成这副样子,”他在衣服里面说,“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晃荡。”

“在勃起的时候确实不行,”玛丽说着又回头练她的瑜伽。她双脚并立站好,两手靠在两侧,俯下身用手去够她的大脚趾,然后进一步将身体对折,直到将手和手腕平摊着压在地板上。

科林站着看了她一会儿,那件女式睡衣搭在他胳膊上。“很高兴你一点都不痒了,”他过了一会儿道,玛丽咕哝了一声。等她再度直起身来以后,他走到她跟前。“你得穿上这玩意儿,”他说。“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玛丽腾空一跃,落地时两脚大大地分开。她把身体朝一侧拉伸,直到能用左手抓住左脚踝。她的右手戳在空中,她沿着右手指着的方向望着天花板。科林把睡衣扔在地板上,又躺回到床上去了。十五分钟以后,玛丽才把睡衣捡起来穿上,在浴室的镜子前把头发整理了一下,朝科林嘲弄地一笑,离开了房间。

她小心地缓缓穿过一条陈列着传家宝的长长的走廊,简直就是个家庭博物馆,每一寸空间都被利用了来陈列展品,所有的展品全都富丽堂皇,风格繁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全都是没有用过的、满怀钟爱精心呵护之下的深色桃花心木制作的各种物件,全都雕了花、上了光,八字脚外翻地站立着,但凡可以的全都加了天鹅绒衬垫。两座落地式大摆钟摆在她左手边的一个壁龛里,就像是两个哨兵,并排滴滴答答地走动。就连那些比较小型的物件,像是玻璃罩子里剥制的鸟类标本、各色花瓶、水果盏、灯座,各种无以名状的黄铜和雕花玻璃的什物,也全都显得沉重得搬不动,由时间的重量和失落的历史牢牢地压在各自的位置。西墙上有一连三个窗户,投射出同样的橘红色光纹,正在暗淡下去,不过这里的设计意图被几块陈旧的、摆成一组图案的地毯给破坏了。陈列室的正中摆着张巨大的抛光餐桌,周遭一圈配套的高背椅子。桌子头上是台电话机、便笺簿和一支铅笔。墙上挂了不下十几幅油画,大部分是肖像,也有几幅泛了黄的风景画。所有的肖像一律都黑沉沉的:颜色暗淡的服装,混浊不明的背景,如此映衬之下的脸庞都像是月亮一样闪着微光。有两幅风景,画的都是掉光了叶子的秃树,几乎都看不太清楚了,伸展在黑沉沉的湖面上,湖岸上是举着双臂跳舞的模模糊糊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