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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还得再等一会儿。医生正在小杜兰先生那儿。”

我点点头,然后打开了昂里奥夫人那幅画像,她的微笑给死寂的房间带来了生气。女管家又回来了,她瞥了一眼雷诺阿的画说:“这姑娘斜眼。”

我惊讶地望了望画说:“她微微斜视,这在法国是一种美的特殊标志。”

“是吗?所以杜兰先生把医生赶走了!就为了瞧她的斜眼?真滑稽!右边的脸蛋儿也变了形,那条愚蠢的丝绒饰带同样是歪的。”

“若是在照片上就不会出现这些现象了。”我温和地说。我毫无兴趣与一位厨娘对这幅画评头论足。

“我就说嘛!都是些破烂儿!杜兰先生的侄子们也这么说。”

啊哈,我暗想,继承人!我来到一间带有巨大窗户的极为宽敞的房间,不禁呆住了。一具骷髅躺在床上,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在九月和煦阳光的照耀下,四周墙上到处挂着油画,德加的舞女,雷诺阿的肖像画,这些画展示的都是生活与生活的乐趣。但画太多,即使在宽阔的房间里也还是显得太多。它们一组组地挂在从床上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那场面看上去就像是床上的一个幽灵,在彻底失去知觉之前想用他那瘦骨嶙峋的胳膊把一切美好和无忧的东西都揽在自己四周。

一个沙哑的乌鸦嗓断断续续、却异常有力地说:“您把画放到床边的椅子上吧。”

我按吩咐这么做了,然后静候他的反应。那死人头颅般的脑袋审视着昂里奥夫人的画像,其眼神充满贪婪,几近淫荡。过分大的眼睛紧盯着画像犹如蚂蟥,它们好像要把这幅画生吞下去。此间我看着周围墙上那一组组油画,它们像五彩缤纷的生活之蝶停在墙上。我猜,小杜兰肯定是把它们从其他房间逐渐集中到这里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早晚得与它们永别。现在这些最生气勃勃的画都集中在他身边,它们大概是他最喜爱的,他对它们恋恋不舍,就像舍不得即将离他而去的生命本身。

“多少钱?”过了一会儿这半死的人问。

“两万。”我答道。

“到底多少钱?”他哑着嗓子问。

“两万。”我重复道。

我看到死人头颅般的脑袋上大块的褐斑,还有他嘴里的大牙,非常白,像石灰,无瑕疵,一看就是假的。这些牙令我想起埃利斯岛上长着大马牙的那位律师。“这个流氓,”小杜兰咬牙切齿地说,“一万二。”

“我不能跟您讨价还价,”我说,“我没这个权力,杜兰先生。”

“这个双倍的流氓。”

杜兰又盯着画看。“我看不清楚,这里光线太暗了。”

实际上屋里很亮堂,阳光照在一面墙上,那儿挂着三幅德加的粉彩画。我把椅子往有阳光的地方挪了挪。“现在离得又太远了,”杜兰哑着嗓子说,“您用聚光灯!”

我在窗边发现一盏半高的聚光灯,打开了它。一股强光现在集中照射在年轻妇人那甜甜的脸上,杜兰贪婪地盯着看。“杜兰先生,”我说,“阳光照在墙上的德加粉彩画上了,直接光照会损坏画的。”

杜兰专心看画,并不理会我的话。过了一阵他才转向我,像看一只昆虫那么审视着我。“年轻人,”他的声音相当镇静,“这我知道,但我无所谓。它们不会在我活着的时候就出现损坏。至于这些画在我的那些可恶的继承人手里是否贬值,这关我屁事。我听见他们已经在楼下的各个房间中到处蹑手蹑脚地转悠,开始清点遗产了。这帮强盗!死是件很艰难的事。您知道吗,年轻人?”

“是的,”我回答道,“这我知道。”

“是吗?”

他又转过脸去看昂里奥夫人的画像。“您为什么不买呢?”我终于问。

“一万二,”杜兰相当快地回复道,“多一分钱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