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5页)

“老史哎老史,”我说:“就别提你们那地界儿了行不?你们那儿永远都在叫喊着一个空洞的‘精神’!可那里面要么什么都没有,要么什么都可以是。你们那儿靠这俩字儿混饭的忒多。什么精神比情感更重要呀,比爱情更丰富呀,比思想更博大呀,可是请问:除去情感、爱愿和思想,你那个‘精神’到底是什么呢?”

那史一时张口结舌:“当然还有很……很多,比如坚强!”

“坚强着,干吗去?”

“那你先甭管。坚强,首先是一种美德!”

“那个叫希特勒的,不坚强?”

“但是坚强,肯……肯定比软弱好,这你总该同意吧?”

“未必!丁一就比你那《务虚笔记》里的画家Z软弱,可我宁愿选择丁一。”

“你不过是你!要我看,Z更有志气……”

“喔嗬,志气!恨也算志气?怪不得你们那儿乱呢!怪不得你们那儿尽些强者呢!精神战胜精神,子弹射中子弹……”

“那我也请问:思想和爱愿,不是精神?”

“所以嘛,不能像你说得那么空洞。”

“那就再请问:你说的‘思想’就不空洞?Z,没有思想?还有希特勒,没有思想吗?你以为恨就不是思想?”

“恨是本能。老史你别搞错了,恨不过是一种生理反应,好比狼的龇牙,好比狗的夹起尾巴,其实是恐惧,是防范,或者是以攻为守,当然这有时也是必要的,但绝不是思想,恐惧和防范哪儿还来得及思想?惟当恨转向了爱,追随了爱,思想才会诞生。爱,所以也不是本能,爱是智慧。”

“你刚才可是说的‘情’啊,哥们儿!”

“我不信无情可以有爱!”

“你不是把这个‘情’字强调得太过了吧?”

“我只是说,无情的精神除了不会是爱,什么都可以是;无爱的精神除了不会思想,什么都会干。”

“会干吗?”

“你们那儿干嘛不是先举一面精神的旗?”

挑战自我

但是有个问题:丁一和我,既非一,那么大脑究竟是我们谁的?

这问题提得好,像是个明白人提的。但是,这问题,我大概很难一下子回答得让人满意。

先这么说吧:你坐在电脑前,又想写文章,又想玩游戏,结果会怎样?结果是你或者写了文章,或者玩了游戏。不不,绝不是开玩笑,是实情。事实上,我与丁一的冲突常就发生在这里:互相争用同一个大脑,谁都想让它据己之愿发布命令,或让它据己之命去运行。事实上丁一之旅的难处多半也就在这儿。为什么有时我会敲他脑袋?为什么他也常常搅得我文思混乱?再比如说,丁一一带有句最为流行的口号,叫作“挑战自我”,但很少有人想过挑战者是谁,被挑战者又是谁?其实简单,比如说我挑战丁一,或者丁一挑战我。有回比赛跳高,横竿升到一米四五那丁就说完了完了!我说完什么完,哥们儿你行!结果他轻轻松松就跳了过去。横竿再升到一米五五,他又说完了完了这回肯定是完了,我说未必,哥们儿你听我的,跳!结果他又跳过去了。接着是一米六五、一米七五,每回他都说完了,这回八成没戏了,我说你管它呢,有戏没戏咱也不妨一试!结果他一直跳到了一米七七!这就叫“挑战自我”,这就是我挑战丁一。丁一挑战我呢?比如说有时候我会嫌他笨,抱怨他无能:为什么你外语总过不了八十分,化学总是刚及格?为什么你数学不能像陈景润,百米不能像刘易斯,身高不能像姚明,长得又不能接近阿兰·德龙呢?这样的时候——你也可以说他蛮不讲理,你也可以认为此丁确具男子气概——他脖子一横说:我丁一就是丁一,丁一就这条件,哥们儿你瞧着办吧!我心想是呀,你选定了丁一,你又抱怨丁一,你有劲吗?就像打牌,好牌都给你,有意思吗?问题是就算你抓了一手坏牌,你不也得打吗?倘若怎么都是个输的话,哥们儿,那我说咱不如输它个精彩!这就是他挑战我,即丁一挑战我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