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与肩膀/(第2/14页)

“洗好的衣物呀。”

“不行。”

贺拉斯在椅子里不耐烦地动了一下。

“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因为我没有衣物呀。”

“哼!”他粗暴地答道。“那你该回去拿呀。”

贺拉斯面前的炉火正对着另一张安乐椅。他习惯在黄昏时坐那把椅子,作为沉思和改变的一种方式。他把房间里的一把椅子叫作贝克莱[12],把另一把叫作休姆[13]。他突然听见一个声音,一个身影沙沙地、柔柔地在休姆上坐下来。他抬头望去。

“好吧,”玛西娅带着《哦,公爵喜欢看我跳舞!》第二幕里的甜美微笑说道,“好吧,奥玛尔·哈亚姆[14],我就在你身旁,在荒野里歌唱。”

贺拉斯茫然地望着她。他的心头一时间起了疑惑,怀疑她只是他想象出来的一个幻影。女人们不会随便进一个男人的房间,随便地坐在男人的休姆上。女人应该为男人拿来干净的衣服,应该在街车上坐在男人让给她的位子上,应该等男人成熟到懂得分寸的时候嫁给他。

这个坐在休姆上面的女人分明是个真实的存在。她那薄如蝉翼的黄裙俨然是休姆的皮扶手吐出的艺术泡沫!如果他看得再长久些,他就会看见休姆从她身体里走出来,然后房间里又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用手揉了揉眼睛。他真该重操旧业,去操练那些荡秋千的技艺了。

“老天爷呀,别用批评的眼光这么看我!”泡沫愉快地抗议道。“我感觉你好像希望我离开你这个私人专用的老巢。那样我的一切都将离开这里,除了我在你眼中的幻影。”

贺拉斯咳嗽了。咳嗽是他的两种习惯动作之一。只要他一说起话来,你就会觉得他根本没有身体。听他说话就像是听一个早已作古了的歌手的录音。

“你想要什么?”他问。

“我想要那些信,”玛西娅用演戏般的调门嘀咕道——“你在1881年从我祖父手上买下来的我的那些信。”

贺拉斯沉吟了片刻。

“我没有你的信,”他平静地说。“我只有17岁。我父亲是在1879年3月3日才出生的。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你只有17岁?”玛西娅怀疑地问。

“只有17岁。”

“我认识个女孩子,”玛西娅怀旧地说,“她16岁时就参加了闹剧表演。她是个非常自恋的人,每说到自己16岁时总要在前面加个‘只有’。于是我们就叫她‘只有杰西’。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如果不说是每况愈下的话。‘只有’是个很糟糕的习惯用语,奥玛尔——听上去像是在辩解。”

“我的名字不叫奥玛尔。”

“我知道,”玛西娅点头表示同意——“你叫贺拉斯。我叫你奥玛尔,是因为你使我想到一个香烟屁股。”

“而且我也没有你的信。我怀疑我曾经见过你的祖父。事实上,我觉得你在1881年就已经出生也实属荒诞。”

玛西娅好奇地瞪着他。

“我——1881?当然啰!弗罗洛多拉六人组合[15]还在修道院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个二线演员了。我是索尔·史密斯夫人[16]演朱丽叶的那个戏里的保姆的第一任扮演者。呃,奥玛尔,1812年战争期间我是个餐厅歌手。”

贺拉斯突然灵机一动,笑了起来。

“是查理·穆恩把你派来的吧?”

玛西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查理·穆恩是谁呀?”

“小个子——大鼻子——大耳朵。”

她耸了耸肩,打了个喷嚏。

“我从来不注意我朋友的鼻子。”

“那么说是查理·穆恩啰?”

玛西娅咬了下嘴唇——接着又打了个哈欠。“哦,我们换个话题吧,奥玛尔。再这样下去我马上就要在这把椅子上打呼噜了。”

“是的,”贺拉斯一本正经地答道,“休姆常常令人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