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吕桂花——另一个人说(第6/8页)

“那也不成,我得听尚所长的。一到下班,亲爹也不能打电话!”

这时吕桂花抱着小包袱挤上前:

“大爷,下午啥时候呀?”

老牛又定睛看吕桂花,看着看着笑了:

“回家吃个馍,喝碗汤,也就一袋烟工夫。”

吕桂花这句问话,把严守一害苦了。她使严守一对于1969年阴历十一月初八这一天的时间不好安排。要么电话马上打,要么老牛吃饭的时间索性长一些,他好去药铺给他爹抓药。吕桂花来镇上只有一件事,严守一有三件事。现在老牛说一袋烟工夫,不上不下,严守一就不好离开。路上严守一就有些犹豫,给他爹抓药的事告不告诉吕桂花。但一告诉,上路就成了一举两得,会破坏两人共赴打电话的气氛。最后没告诉,路上倒默契了,吕桂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搂着他的后腰。现在事到临头再告诉,自己跑去抓药,让吕桂花一个人留下等着打电话,各干各的,就不单是一举两得而成了夹带私货。原来路上你是骗人呀。官盐也变成了私盐。于是严守一就盼着老牛早点儿吃完饭,半袋烟工夫才好。等打完电话再去抓药,抓药就成了顺便,还能另讨吕桂花一个欢心:

“原来你一直没说呀!”

严守一和吕桂花守在邮政所门口,每人吃了两个烧饼,用了半袋烟工夫。但老牛这顿饭吃得有点儿长。一直到太阳偏西,老牛才趿拉着鞋回来了,打着哈欠向大家解释:

“家里来客了。”

接着开电话木匣子上的大锁。一群打电话的人又在那里拥挤。严守一开始奋不顾身,挤在最前面,手里拿着吕桂花给他的两毛钱,往老牛手里递。老牛接过钱:

“往哪儿打呀?”

严守一:

“长治三矿,我打三矿!”

老牛昏沉的脑袋,似乎突然清醒了,又将钱扔回来:

“三矿?三矿可不成!”

严守一:

“为吗?”

老牛:

“太远。二百多里,得多少电线杆呀!县里几十里都听不清,还打三矿!”

严守一都要哭了:

“大爷,俺等了一天呀,动都没动!”

老牛:

“那也得给你排到最后,先拣近的打。”

吕桂花劝严守一:

“等就等吧,只要今天能打上就成。”

严守一欲哭无泪。越是这时候,越不好提抓药了。这时严守一倒有些心疼爹。爹还在家里一阵冷一阵热地躺着呢。终于,太阳快落山时,屋里就剩下老牛、严守一和吕桂花三个人。老牛:

“我可告诉你们,你们这电话太费劲,十有八九打不通。”

严守一已经不关心电话打通打不通了,又将钱往老牛手里递:

“大爷,不管通不通,快点儿试一试吧。”

老牛沉着脸,开始摇电话,对着话筒喊:

“三矿,接三矿!”

但电话里“嘟嘟”一阵,断了。老牛抖着手:

“看看,我说打不通,你们还不信!”

又说:

“我管电话也一个多月了,三矿从来没有打通过!”

严守一看吕桂花:

“嫂子,既然打不通,要不咱走吧?”

吕桂花上前对老牛说:

“大爷,再试一次吧,事情很急呀!”

老牛看吕桂花:

“谁事情不急都不会打电话。我告你,这可是最后一次!”

又使劲摇:

“三矿,要三矿!”

但意外的是,这次电话里有了声音:

“哪里,你要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