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和女孩(第6/8页)


我看着莱尔德。莱尔德恐怕都不记得这件事儿了。我不喜欢他消瘦的深冬一般苍白的脸。他的表情不是惊恐,也没有不安,而是冷淡的,专心致志的。“听我说,”我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清亮,还十分亲切,“你不会说的,对吧?”

“不说。”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发誓。”

“发誓。”他说。我一把拽过他背在后头的双手,以免他悄悄地交叉手指,说话不算数。即便发了誓,他也有可能做噩梦的时候把事儿说出来。我决定最好我努力让他把看到这一切的感受都说出来。不过我分身乏术。那天下午,我带着自己存的钱,和茱迪·卡诺瓦一起去朱比利看演出,演出把我们笑坏了。后来,我想应该没事儿了。

两个礼拜以后,我知道他们要杀弗洛拉了。头一天晚上我就知道了,我听到妈妈问干草准备好了没有,爸爸回答说:“哦,明天以后就只有那头母牛了,哪个礼拜放它出来吃草。”所以,我知道,早晨就要轮到弗洛拉了。

这一回,我没想看。这种事儿,只要看一次就好。看过以后,我也没有经常想那场景。不过,有时候,我在学校忙成一团的时候,或者站在镜子前梳头,想知道自己长大以后会不会漂亮的时候,整个场景便闪进我的脑海。我看见爸爸轻松地、熟练地端起枪,听见当马克在空中踢腿时亨利发出的笑声。我并没有强烈的恐慌或者反感情绪,也许城市里的孩子会这样,而我早已经非常习惯目睹动物死亡,我知道我们活着就需要它们死。但是,我仍然感觉有些羞愧,对爸爸和他的工作有了一种全新的谨慎态度,要保持距离的感觉。

那天天气很好,我们要去空地上转转,捡冬天的狂风扯断的树枝。他们叫我们干这活儿。另外,我们自己也想用树枝搭帐篷。我们听到了弗洛拉的嘶叫,接着是爸爸的声音、亨利的吼叫,我们赶紧往谷仓跑,想看看出了什么事儿。

马厩的门是敞开的。亨利刚刚把弗洛拉带出来,她挣脱了,在谷仓前的空地上奔跑,从这头狂奔到那头。我们爬上了栅栏,眼睁睁看着她跑,嘶叫,后腿支着身体站起来,腾跃,狂野得像一匹西部电影里的骏马,一匹未被驯服的农场马,而她只是一匹老去的拉车马,一匹栗红色的老母马而已。我们看得兴奋不已。我爸爸和亨利跟在她身后跑,试图抓住飞舞的缰绳。他们想把她挤进角落,她在他们两人之间一转身,他们离成功只差了一点。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在谷仓角落附近消失。我们听到她跨过栅栏时,栏杆发出的咔嗒咔嗒声。亨利狂吼:“她跑到田里去了!”

这就是说,她现在跳进了包围房子的L形田里,要是她到了中间,朝着小路方向跑,那儿的门是敞开的,今天上午卡车往田里开过。爸爸朝我吼,因为我在栅栏的另一头,离小路最近。“你去关门!”

我跑得很快。我跑过花园,经过挂着秋千的大树,跳过壕沟,跑上了小路。敞开的门就在这里。她还没有跑出去。我在公路上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她一定是跑到田的另一头去了。门很重,我把它从沙砾路上抬起来,沿着车道往前推,刚到一半,弗洛拉就跑进了我的视线。她朝我飞奔而来。要把链条锁拴住。莱尔德匆忙跳过壕沟,来帮我了。

我没有关上门,相反,我把它尽可能敞开。我并没有决定这么做,只是我确实这么做了。弗洛拉没有放慢速度,她笔直地从我面前跑过去,而莱尔德则跳上跳下,尖叫不已:“关门!关门!”其实已经晚了。过那么一会儿,亨利和爸爸会出现在田里,等他们看到时,就已经太晚了。他们只会看见弗洛拉往市区的公路飞奔,他们会以为我只是没有及时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