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15页)

“动摇?——×他妈!”

“今番不是鱼死,便是网破!家都没了,谁还怕谁呀?”

“这才叫逼上梁山哪!我说老兄老弟们,咱们只有一条路了——破釜沉舟!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见了棺材也不落泪!”

于是,这一方阵地上,也众志成城起来。也弥漫着同仇敌忾的愤恨和怒火。

哒哒哒哒……

一排子弹宣泄地朝对方的阵地扫射过去。当然没有一个活着的警卫战士肯于将枪交给这些云集在太阳旗下的人们。结果当然是他们一个个被缴了械,被看管,成了俘虏,也成了在必要时刻作为谈判条件的人质。

他们的盲目的宣泄性的扫射,引起了对方一阵子弹更密集的回敬。

于是又有人倒在血泊中呻吟了……

血泊和呻吟助长着他们的愤恨和怒火。使他们一个个仿佛都变成了一些宁死不屈的人。

于是双方的枪战又开始了!子弹呼啸成一片,双方借以掩体的废墟,被击得冒着一缕缕尘灰。

“公社”的阵地却是寂静的。因为另外两方,都并不将他们视为真正的“敌方”。其实只有在抢夺空投食品和饮料的时候,他们才与另外两方发生过冲突。而他们,与另外两方相比,不过是这座处处废墟的浮城上的“第三世界”。许许多多的,原先属于他们的“同志”的人,此时此刻,不是已然云集到五星红旗下去了,就是已然云集到太阳旗下去了。或者,与更多更多的,即使在目前的情况下,也不愿将自己变为战士进而参与战斗的人们,云集在城市的最边缘地带,一群群躲避在废墟间。

他们的人数的逐渐稀少,使他们感到非常之悲哀。他们认为可悲的,不是另外两方有我无你有你无我势不两立互相仇恨真枪实弹对射的现实,而是一种美好未来明明十分美好却将付之东流。他们也想放弃它了,但是希望有个体面放弃的机会。好比哭泣不止的人,希望别人劝自己别哭了。然而另外两方的人们,以及更多更多的,哪一方也不属于的,躲避在废墟间的人们,似乎都并不打算给他们创造什么机会,也并不把他们的存在当成怎么一档子事儿。

他们的阵地的寂静,更加使他们感到,他们的存在,其实从根本上,是遭到忽视的。进而使他们感到,仿佛被极端地轻蔑了。这使他们不但悲哀,而且尴尬。而且也有那么点儿恼羞成怒。他们真想排开来,站立在他们的阵地前沿,向另外两方呐喊:“向我们开火!都向我们开火呀!都一齐向我们发起进攻吧!”

被打散了总比自己们作鸟兽散体面得多也悲壮得多啊!如果不但有体面地放弃他们的主张的机会,而且能放弃得悲壮,该多好哇!

他们不仅希望被进攻,同时希望被俘虏,被毒打,只要别往死里打就行。

“说,还坚持你们的公社的主张么?”

“头可断,血可流,公社的主张,是绝不放弃的!”

于是挨揍。

于是昏过去。

于是……

人类理想的又一次可歌可泣的可彪炳史册的实践,刚刚开始,便在襁褓之中被摧毁了!

多少年后谈起,也算件事儿。

自己们作鸟兽散,那究竟算什么事儿?

枪声一阵猛烈过一阵,他们却只有墟上观的份儿。

寂静呀寂静,既不能在寂静中崛起,又不能在寂静中死灭。哪怕飞过来几颗流弹落在他们自己的阵地上呢!

他们的被忽视简直使他们觉得被严重地侮辱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幸而他们的舆论工具——几只手提话筒保存了下来。

他们认为必须使另外两方明白,他们是不容忽视的。专执一念地存在着的。也许只有这样,体面的还很可能是悲壮的某种机会,才是有根据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