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3/4页)

宗助答了一声“是吗”,只好任由医生摆布。胖男人拿起一个机器,哗啦哗啦地转动着开始在宗助的牙根上挖洞,再插进一个长针似的东西,抽出来后闻闻针尖,接着从洞里抽出一条细线般的血管。“神经只能抽出这么多。”医生说着,把神经拿给宗助看,接着,便将药品埋进洞里。“请您明天再来一趟。”医生向宗助嘱咐道。

从诊疗椅上下来之后,宗助的身体又变成垂直状,视线范围一下子从屋顶转向庭院,这才发现院里种着一棵高一两米的大型盆栽松树。一名穿着草鞋的园丁正在细心包裹松树根部。宗助想起现在已是露水即将结霜的季节,手头比较宽裕的人家都趁现在开始准备过冬。

离开医院时,宗助经过玄关旁的药局,领了一些漱口药粉,药局特别叮嘱他,每天要用药粉漱口十几次。听到药局吩咐时,宗助心里只觉得欣喜,因为会计收取的治疗费比他想象的便宜多了。“这个价钱的话,按照医生指示再来治疗四五次,也没什么问题呢。”宗助边思索边正要穿上皮鞋,这才发现鞋底不知何时竟已磨破了。走进家门时,婶母比宗助早一步离开了。

“哦,是吗?”宗助一面回应,一面觉得很麻烦似的脱下西装,跟平日一样在火盆前面坐下。阿米抱着他的衬衣、长裤和袜子走进房间。宗助心不在焉地抽着烟。对面房间传来一阵刷衣服的声音。

“阿米,佐伯家婶母来说什么了吗?”宗助问道。他感觉牙齿已不再那么疼了,那种秋意袭来的凄凉感也减轻了许多。不一会儿,阿米拿出上衣内袋里的药粉,用温水溶成药水之后交给宗助。宗助不时地含一口药水,漱一漱口。他站在回廊边漱口时感叹道:“白天真的变短啦。”

不久,天终于黑了。附近街道在白天就很少听到车声,每天到了黄昏之后,四周更是一片死寂。宗助夫妇又跟平日一样聚首在油灯下,心中隐约感觉,在这广阔的世界里,只有他们坐着的这块空间光亮无比。在那明亮的灯影下,宗助只知有阿米坐在面前,阿米也只意识到宗助的存在,油灯的灯光照不到的黑暗社会,早已被他们抛到了脑后。每天晚上,他们都像这样度过,并从这种生活当中体会自己的生命。

一片静谧当中,夫妻俩拿出安之助从神户带来的养老海带(2) 罐头,从罐中挑出混了山椒的迷你海带卷,边吃边慢吞吞地聊着佐伯婶母的答复。罐头不断被他们摇来摇去,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可是每个月的学费和零用钱也没多少,就不能帮我们一点吗?”

“她说没办法。不管怎么算,这两项开支合起来,也得花上十元。她说像十元这么大的数目,现在叫她每月拿一笔出来,实在非常困难。”

“那就是说,今年年底之前,每个月得花二十多元,我们哪有这种能力呀?”

“所以说,就算有困难,只要再熬一两个月也就过去了,据说是阿安说的,叫我们自己想想办法。”

“实际上就是不肯帮忙的意思啰?”

“这……我也不清楚啦。反正婶母是这么说的。”

“要是捕鲣船赚了大钱,这点小钱算什么呀。”

“可不是吗!”阿米说着,低声笑了起来。宗助的嘴角也牵动了一下,却没再多说什么。半晌,宗助又说:“反正,现在只能让小六先住到这儿来了。其他事,就以后再说吧。眼下得让他先去上学才是。”

“对呀。”阿米说。宗助好像没听到似的,难得走进了书房。大约过了一个钟头,阿米轻轻拉开纸门,向室内瞧了一眼,只见宗助正在读书。

“在用功吗?可以休息啦。”阿米向丈夫催促道。

宗助回过头对阿米说:“嗯,要睡了。”说着,便站起身来。上床之前,他先脱了和服,穿上睡衣,再把一条棉质扎染兵儿带绕了几圈系在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