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第3/7页)

对于谢普而言,这过去的几年是他心里相对安稳的时期。或者至少在这个春天的夜晚,夜色逐渐凝聚,他的生活是平静安宁的。他满足地享用了烤羊肉和啤酒,正期待着跟弗兰克夫妇愉快的长谈。能有这样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不是及时调整了心态,情况完全可以比现在糟很多。当然史丹福的工作和革命山庄和桂冠剧团,跟他在亚利桑那州的东部幻想有一段距离,但谁在乎呢。这些年来的安定已经消磨了他的幻想和焦躁,他心里平和安适,对自己过去的选择一点也不后悔。

有什么可后悔的呢?即便是年轻时那个焦虑的坏小子阶段,也给他带来了很多好处。比如他在军队服役时就曾经获得了一枚银星勋章和战地指挥官的职位,那时候他才二十一岁。这些东西可是货真价实的,而且同龄人没几个能有同样的成就。“战地指挥官”——每当他脑子里浮起这个字眼,一丝暖暖的自豪感都会攀爬在喉咙和胸口里,哪个心理医生都无法从他心里拔除掉这个情结。而且他也没有再因为自己在文化上落后于同一代人而饱受困惑。他曾经嫉妒弗兰克,因为弗兰克拥有所有他所渴望的经历:上的是东部大学,学习的是文化艺术,后来在格林威治村晃荡了几年,过着不受约束的单身生活。可是现在他可以肯定自己与弗兰克·惠勒是平起平坐的,谁也没比谁更好。所以有什么可苦恼的呢,他又何必为自己上的是州立理工大学而耿耿于怀呢?

而且,如果他没有去这所理工大学,他就不会遇上米莉。无需心理医生提醒,他就能确定,要是再为娶了米莉而感到后悔,那就是真的有病。没错他们两人的背景差别很大,他已经忘记当初为什么会娶她,而且他们拥有的并不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婚姻,但米莉就是为他度身定做的女孩。有两件事让他持续地沉浸在这个浪漫化的幻梦里:她在亚利桑那和纽约的艰难时期不离不弃——他发誓自己不会忘记这个好处——以及另外一件事,她很好地适应和融入了他现在的生活。

为了他米莉怎样努力去改造自己啊!要知道她的父亲是一个半文盲的房屋油漆工,她的兄弟姐妹说话粗俗。对她来说这一切改变都很不容易。谢普想得越多,就越觉得她的穿着和谈吐能跟爱波一样得体。她愿意生活在这个其貌不扬的郊区房子,而且知道把工作和孩子的问题归咎于这个该死的房子。(“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们当然会生活在市区里,或者干脆再住远一点,到真正的郊区去。”)她可以把所有的房间收拾得很精雅、简洁,并且营造一种知识分子式的素洁内敛,让爱波看到以后都赞叹:很有吸引力。哦,差不多所有房间。当谢普心满意足地把擦鞋布卷起来时,他承认不是每一个房间都那么好。至少这个房间,这个卧室,就不那么成熟别致了。这里的墙壁很窄小,墙纸是粉红和深紫的大花卉图案,墙面上有凸出来的支架,摆放着一列列的小巧易碎的玻璃制品。窗户没怎么起到窗户的功能,倒更像是为了挂放印花纹窗帘而存在。床上和梳妆台上铺的是跟窗帘配套的床单和桌布,皱皱的边缘笨重地垂到地毯上。这像是一个小女孩会梦想跟她的洋娃娃单独住在一起的房间,她会在后院某个阴凉的角落里搭建这样的房间,上瘾似的用遗弃的水果箱和破布条来装点它;她会一再地打扫光秃秃的地面直到它像面包皮那样光滑,然后再接着打扫就像面包皮开始碎裂了。每次给纱布弄上点什么装饰,或者把一个脏兮兮的蝴蝶结打好,她的脸都要激动地颤抖一下。她劳动时快速转动的受惊眼神,很像现在那个正坐在镜子前面追踪着中年痕迹的妇女。

“亲爱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