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2/19页)

齐母的一番话说得齐之芳顿时伤心欲绝。她委屈冲天地瞪着母亲,不敢相信一贯疼爱自己的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最后的支柱倒塌了。

齐之芳哀哀地低头说道:“妈,您觉得我心里还不够难受,是吧?”

不想齐母却继续对齐之芳发狠道:“我是觉着你不够难受。你要是再难受点儿,就永生记住了:做一个寡妇母亲,不能老想着自己怎么得劲,怎么开心快活。你的日子不是为你自己过的,你就是为孩子们过的。旧社会干吗给那些寡妇送匾立牌坊啊?就是因为,谁都知道寡妇艰难啊!一个寡妇在她男人死的时候,她也死了,她的心死了。为什么呢?因为世上快活的事儿没她的份儿了!死了心地把孩子拉扯成人,培养成才,成大出息。”

齐之芳将头一抬梗着脖子看着自己的母亲道:“您要我也受一块匾,立一个牌坊?有您这么狠心的母亲吗?”

齐之芳的眼神,让齐母不免好一阵伤心,她道:“从你生下到现在,我就是太不狠心了。狠不下心来给你说道理,讲规矩。我以为你自尊要强,不用我说道理,可是你的要强全要歪了!哦,穿件新大衣,穿双新皮鞋,就是要强?”

齐之芳答道:“我穿得好点怎么了?就惹了你们这么多人?连我自己的母亲都容不得?我偏要穿!我是为小戴穿的!穿上它我就告诉你们,告诉所有嚼舌根子的人,我为他戴世亮守着。他犯了罪,但他是为了我犯的。在我小产的时候,他第一次犯了这个罪过。一个男人能为了我去犯罪,这是天大的情分,我领情。他能为了我的孩子去犯罪,我也替他们领情。我不管孩子们怎么恨他,他凭他的本事,他的才能,用着犯罪吗?他本来可以让我和孩子们吃饱穿暖,可是社会让他好好施展他的本事才能了吗?没有!还剥夺了他的本事。这对他公道吗?”

齐之芳转过身一摔门走了出去。

“芳子,芳子——”齐母带有讲和味道的声音,究竟不能将伤心的齐之芳挽回。

王东离家出走的消息辗转多日后,才从齐之君的口中传到了齐之芳亡夫王燕达生前工作的单位市消防队。无论作为王燕达的生前好友还是作为消防队的领导,肖虎都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齐之芳,同时发动一些自己在社会上或多或少还算有一些能力来试着帮助齐之芳一家渡过目前这个难关。但在该日下班后,肖虎带着自己买的吃的来到齐之芳家居住的大杂院门前时,却事到临头不免有点望而却步。

一则“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句话在中国几千年来都算得上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二则自己人知自己事,很多次午夜梦回扪心自问,肖虎亦渐渐有些明白自己对齐之芳种种好之中其实难免夹杂着一些微妙的情愫。

其实只有傻子才会相信男女之间可以有纯洁友谊。

将自己头上的帽檐压得更低了些,肖虎推着自行车向大杂院最深处的齐之芳家走去。在他车上挂着一个网兜。网兜里面放着几卷挂面和一个浸透油的纸包。

大杂院中正有几名齐之芳的男女邻居一边就着公共水龙头洗衣服、洗菜,一边聊天。

见肖虎推着自行车走进大杂院,一个洗菜的女子当即向自己身边的一个淘米女子使了个眼色,用下巴指指肖虎道:“肯定是找小齐的。”说完两人脸上便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种通过消遣自己头脑中情欲幻想事件而获得的兴奋笑容。

轻轻地几声敲门声后,齐之芳打开了自己家的房门。

齐之芳抬起头,看见推车走来的肖虎把头上帽子往上一推,竟露出了他仿佛刀砍斧剁般纯男人的脸。

“呦,老肖!你怎么来了?”肖虎眼睛向身后的水池瞟一眼,把网兜拿下来,放在齐家的灶台上。兴奋的齐之芳在这个整个过程中,没有注意到肖虎脸上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谨慎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