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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会当元宏的皇后,哦,那时候他还叫拓跋宏。

拓跋宏是个并不强壮高大的年轻人,面色沉静,少年老成,瘦削的脸上五官如同刻刀精心雕塑,沉默温柔,双目深邃,但眉宇间总凝结着一层似有还无的忧郁。

也许是五岁不到就受父皇禅位登基,让拓跋宏早早结束了童年,而祖母冯太后的严肃冷厉又让两岁失母的拓跋宏根本无从得知母爱的温暖,他英俊的五官里总是散发着冷,开阔的双眉间总是凝固着伤,让她禁不住想伸出手指替皇上抹去那层凝霜般的忧郁。

但是那时候有姐姐们围在他身边,她们一个个地入宫伴帝,留下自己在原地眺望着,等待着,就像如今一样。

她甚至有些怨怪姑母,倘若不是姑母当年非要早一步接姐姐入宫,让自己迟了两年伴君,皇上的心,又何至于被那个下贱女人霸占得那么久?

十年过去了,昔日美貌姣好、声如娇莺、体贴人意的姐姐们全都成了尘土,而自己呢,又回到了十年前太师府的闺中岁月,在漫长的春夕秋夜里,眺望着,等待着,期盼着皇上的车驾来迎接自己去当这个命中注定的大魏皇后。

“娘娘说的是,”徐嬷嬷见外面窸窸窣窣下起了秋雨,命侍女关了殿门,闭了窗户,“老奴也听得那些洛阳回来的人说了,现如今,洛阳的美人都换的曲裾袍、长袍、曳地裙,裙角全拖在地下,遮住脚,走起路来扶摇生姿,倘若咱们还穿着镶貂皮的紧身皮夹袍、翻毛领的长背心,皇上大约是正眼也不会相看的。”

冯清点了点头,她知道皇上并不好女色,自幼得文明冯太后朝夕庭训的元宏,是个跟太武帝一样胸怀大略的皇上,虽然身子骨单薄,元宏却夙夜勤政,以“汉化”、“新政”和“南伐”为平生三大志愿。

连承御的妃嫔他也不加选择,自她受册封皇后时开始,魏宫里头侍寝,便按着皇后到昭仪、贵人的顺序,后妃们依次轮流伺候,皇上绝不特别留恋哪座内殿,加上他向来勤政,往往大半年时间也难往冯皇后这里走上一遭。

女人,只是他生命中烟云一样的过客。

侍女将箱笼放好,又用素布将殿中的桌椅、架子遮盖起来。

“嬷嬷,书架后面锁的那两幅画轴,你去拿出来掸掸灰,挂在这壁上我看。”外面的秋雨窸窸窣窣打着杨树叶子,冯清深知,这将又是一个难以入眠的长夜。

徐嬷嬷叫了两个小丫头,取出锦匣里的画轴,踩着高脚凳,将两幅巨大的画轴悬挂在两边壁上,缓缓展开。

虽然昨天冯皇后已经分别去太庙和家庙辞别了这两位铸就她今日母仪天下身份的故人,但画轴徐徐放下之际,她依然感受到他们分别从殿左和殿右向她投来了同样威严的目光。

北燕冯家。

人人都说她们冯家是平城炙手可热的外戚,权倾朝野、富可敌国,可是北燕冯家又何曾把这一点外戚的荣光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