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2页)

树里单手托着盘子,开始吃水果塔,确实很好吃。面饼松脆有嚼劲,卡仕达酱的甜度恰到好处,各种水果果味地道浓郁,树里一吃就停不住口。喝了几口已经变凉的红茶后,看着眼前的空盘,树里问道:“我从桥冢女士那儿听说您没能生孩子。我知道这么问有些失礼,您没有后悔过吗?”

树里觉出自己耳根都红了。她明白这不该是对初次见面的人问出的问题,而且对方回答是否都与自己无关,但还是忍不住想问。

“我,怎么说呢?我不想把幸福定义为一种类型。我不能正常地怀孕生子,到三十多岁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干等着是生不了孩子的了,那会儿和老公一起想了很多。我们想要孩子,而且我还在那种诊所工作,只要想要总会有办法的。可是,有了孩子就幸福,没有就不幸福了吗?一定是这样吗?于是我和老公决定了,我们两个人打算用一生来搞清楚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我们不通过其他手段生孩子,亲身体验一下今后将会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那后来……”树里刚一开口,静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头。

“这辈子不是还没过完嘛,结论还没出来呢。也许再过个五年会极其迫切地想要个孩子,也许还会咬牙后悔要是早生个孩子就好了。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过这一类想法,老公和我都是。我老公从原先工作的汽车制造厂辞了职,在这里开了家钓具店。我也开始画画了,办个展的时候就住在东京的短租公寓里。我们一年休假一个月周游海外。这些都是没有孩子才能做到的事,可我想即便有孩子也会得到同样的充实感吧。所以说是一样的,有没有都一样。有也好没有也好,自己的人生都要继续下去。”

从咖啡馆到车站很近,静说要送送树里,于是两人一起并肩走了起来。时间已过三点,可阳光仍如正午般耀眼,四周暖洋洋的。买好了票,树里颔首致谢后,看见静高高地举起一只胳膊向自己挥手告别,然后衣袂翩翩地走远了。

在微微晃动的车厢里,树里反复品味着静的话语。那个想赋予没能出生的孩子以生命的捐精人,也许就是自己的父亲。不,也有可能是静临时编出来的故事,因为她不想让一位专程来到伊东,不知道生物学上的父亲是谁的女子听到关于捐精人的可怕真相。可树里觉得即便是这样也行,是谎言也无所谓。不管怎么说,反正也不能确定捐精人具体是谁,树里愿意相信那个不知是谁的捐精人,以某种理由,不是经济方面的,而是出于人性方面的考虑打开了诊所的大门。

树里突然发现窗外是一片开阔的大海景象,她将脸贴近窗玻璃仔细观看起来。蔚蓝色的海面中央银光闪烁,远处海天相交处白茫茫一片,目力所及范围都是开阔的海面。可能是刚才太紧张了吧,竟没有留意到窗外如此壮阔的风景,树里头抵着窗玻璃暗自叹道。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倏地钻入脑海:见见爸爸吧,去见见爸爸!准确地说,是那个在一段时期里做过自己爸爸的人。也许那个爸爸已经忘了自己,也许不想和自己说话,甚至还有点憎恨自己,最不好的,也许他不会见自己。可不管怎么说,试着见一见吧!这么一来,我就能有所行动,就能做出决定了;就能立刻知道该怎么做、该做些什么了。远离岸边的海面渐渐与长空融为一体,放射出灿烂耀眼的白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