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2/2页)

“我呢,野谷先生,从来没和女人正经交往过。朋友嘛,虽说不缺,但没有长期保持交往的。上学的时候、工作以后,不论男女都喜欢接近我,可都保持了一定距离,而且一直都是这样,我也想象不出这以外的其他关系是怎样的。”

店员端上一盘浇好汁的烤鸡肉串,光太郎又点了炖牛肠和冷豆腐。店里客人们的高声谈笑、店员们大声重复报菜名的声音,混杂在缭绕的白色烟雾中形成一股股旋流,可弹说话时觉得这一切竟是出奇地静谧。

“听父母讲那些事时,我其实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之前总觉得自己是个弃婴。所以说看到其他人在争辩要不要见父亲时,我其实是很吃惊的。见到您之后听说了那个无聊的冒牌捐精人的事,我就想也许确有其事吧,什么假学历啦,假富人啦,肌肉男啦,唯有伪造病史我不愿相信是真的。不,就算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是个正经人,这说到底是我的主观认识,我并不觉得会比现实中的父亲更优秀、更值得尊敬。当然我没有像树里那样抱有强烈拒绝的态度……”

光太郎静静地听着。弹说完后吃了一串滴着酱汁的烤鸡皮,又喝了几口啤酒,这时他想到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您觉得我缺少点什么吗?这和我的出生有关系吗?就算不这么想,您会在写这件事时,把我这样的人当成有某种欠缺的人来写吗?”

光太郎两手抱臂,盯着桌面上的鸡肉串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拿起一瓶五香粉撒到烤葱段鸡肉串上,然后大口地吃了起来。弹刚问完,就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奇怪,不知所云。旁边这位只是个作家,既不是神灵也不是精神科医生,他能知道什么呢?他肯定会说,你没什么欠缺,或者说谁都有不足之处等等,诸如此类不痛不痒、不会伤害自己,又能够顺利推进谈话的说法。

“萝卜泥。”光太郎用筷子指着刚吃完的第二盘萝卜泥小声说了句。弹以为他想再要一盘,却听他继续说道:“刚才你说这是和烤鸡肉串配着吃的,而我却以为是个小菜,其实都有点不对,可哪个都没有错。也就是说这萝卜泥有两种命运。”

“命运?”弹不觉笑了起来。

“如果你不在这儿,萝卜泥就不会有第二种命运。你所看见的、触摸的、品尝的东西都和别人不一样,我不是在说表面话,事实如此。从事神职的人和罪犯都有各自不同的世界,所有人的世界都是不同的,有烦恼也有悲剧。如果你不存在的话,你所看见的世界也会消失,就这么回事。萝卜泥就不会和烤鸡肉串一起吃,不过如此而已。你没法和女人交往、维系不了长久的朋友关系,这样的你和谁的世界相比有欠缺吗?萝卜泥随便怎么吃都是可以的!”

弹对光太郎的这番话似懂非懂,有点云山雾沼的感觉。唯有一点弹是明白的,作家表达的既不是虚情假意的托词,也不是漫无边际的空头安慰。

“你听过波留的歌吗?”光太郎问。弹摇了摇头,他知道波留是个颇受年轻人欢迎的歌星,可对她的活动和歌曲没有兴趣,“你听听吧。找找看吧,你所说的‘欠缺’什么的。按你的说法,那孩子也应该有。”

弹一口喝干了杯中剩下的啤酒。突然内心深处一阵隐痛,倒不是光太郎说让他听听波留的歌引起的,而是奇怪为什么之前自己会对她的歌不感兴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