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来的女人(第5/5页)

很快就有传言说金莉手里有很多钱。有人说她心胸狭窄而且小气。要是她真的那么有钱,为啥不给她公公婆婆买一个二十英寸的大彩电—索尼或者三洋牌的都行。她公婆看上了彩电,肯定会让她把孩子带走。也有人说她其实并不富裕。事实很快就证明了这种说法是错误的。

有天下午风刮得很大,金莉来到五洲房产公司要买一套公寓。最近,我们木基市在松花江边上修建了几座公寓大楼,要吸引外国顾客,特别是东南亚一带的华侨和台湾的商人。金莉看起来还打着留在木基市的主意,或者至少每年在这里待几个月。

“请出示您的护照。”接待她的是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人,好像是这个房产公司的经理。

她把护照递给他,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在椅子上微微扭动着身体。

年轻人仔细地看着酱紫色封皮的护照,头也没抬地问:“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护照。你是中国公民?”

“是。”

“那对不起,我们不能卖房子给你。这些公寓房是专门出售给外国顾客的。我们需要外汇支付。”

“我有美元。”她脸红了一下,双手交叉在一起。她绞动的手指遮盖住了金戒指。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摇头说:“不行。公司只允许我同外国人做生意。”

“我按同样的价钱付给你外汇,这有啥区别呢?”

“对不起,同志。我要是不按照规定办事,领导就会开除我。”他用手指梳理着松软的头发。

金莉只得放弃买房子的念头。她要买的公寓是超豪华型,要两万美金一套—按照当时的外汇黑市价格,相当于二十五万人民币。我们这些人做梦也不敢想会有这么多钱!就连木基市的一所中型企业也很难有这么多的现金。我们终于意识到,在我们这条街上住着一个百万富婆。有些人开始和她套近乎,说能帮她找到工作或住的地方,但是她好像并不感兴趣。每当有人在她面前骂迟淦和他父母,她总是干巴巴地说:“我当初走的时候还以为随时能回来呢。”后来,她开始躲避众人了。

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木基消失的。有人说她去深圳或香港了。那个范玲教授却说她回纽约又去找那个老头子了,还把自己的名字改了。向迟淦打听他前妻的下落,他总是一声不吭。兴许他也不清楚她到啥地方去了。

离婚后的第二个月他又结婚了。新娘是个拖油瓶的小寡妇,有个四岁大的男孩子,和迟淦在一个单位工作。她是个贤妻良母,对新丈夫知冷知热,把家里也料理得井井有条。我们经常在晚上看见这两口子手拉着手在外面散步。迟淦看上去好像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健康,连将军肚也开始挺出来了。

更令人惊讶的是丹丹非常喜欢新来的小弟弟。她跟别人说,她就是想要一个弟弟,现在终于如愿以偿。那个男孩子也像姐姐的尾巴一样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每天放学以后两个人就在一块看小人书,背诵儿歌。有人问她后妈对她好不好,她说:“我爸爸给我找了一个好妈妈。”有时候,丹丹会和别的孩子在公寓楼前面的空地上玩跳房子游戏。她的辫子梢上系着一对黄丝带做的大蝴蝶结。每当她在地上蹦跳的时候,蝴蝶结就跟着她飞舞。她那羚羊似的眼睛越笑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