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路德维克,埃莱娜,雅洛斯拉夫 7(第2/2页)

说到夸夸其谈,我觉得泽马内克仍和当年我认识的他一样;但内容却使我骇然:他似乎已彻底抛弃往昔的立场,而且如果我今天要和他相处的话,不管我情愿不情愿,我会站在他一边的。但这一点太恼人了,我可一丁点儿也没有料到会这样,何况像他这样的变化,说实在的,还没有什么稀罕的,相反,发生这种变化的人成堆成团,有的是,全社会还不是多多少少都在变化。然而偏偏在泽马内克身上我没有料到;在我的脑海里,他的形象就是最后见到的那次,一直留着没变,转成了化石一样。我现在恨恨地认为,他没有权利再变,变得和我过去认识的那个泽马内克有所不同。

有些人宣称他爱整个人类;还有一些人反对他们这种说法,而且很有道理,他们说爱只能爱具体的、个别的人;我同意这一点,而且要加上一句:值得爱的东西也同样值得恨。人,这一生物总喜欢平衡,谁把沉甸甸的恶加在他身上,他就要用他那沉甸甸的恨去回报。但请你倒试试看,能不能把所有的恨都冲着那些纯粹是抽象的概念去:什么不公道,狂热过头,野蛮,或者干脆认为笼统的人就是可恶可憎的,那你就去恨全人类吧!这样的恨不是人能做到的,所以凡是人要发泄他的仇恨(他知道从仇恨生出来的力量是有限的),他总得把恨集中到某一个人身上。

正因为如此我慌了。从现在起,泽马内克什么时候都可以声称自己已经变了(而且他刚才已经向我表白了这一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十分可疑),还可以请我原谅他。让我觉得气恼的正是这个。我对他怎么说呢?我拿什么话回答他呢?我又怎能对他说我不能跟他和解?说要是跟他一旦言归于好,我会马上失去内心的平衡吗?我难道能对他说,假如我那么做,我心里的那架天平会把杆子翘向天空吗?对青年时代落到我身上的那份恶,我是用对他的恨来等同的,我怎么对他说呢?我怎么告诉他,他就代表着那份恶?我怎么能对他说我需要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