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圈大_1968年夏末(第14/38页)

艾丽丝住在隔壁紧挨着消防通道的拐角套房里,那儿是时代青年的避难所,他们大部分是女性,大部分是费伊在集会上见过的那种人,半夜三更跟着唱片号叫,扎堆抽大麻。费伊朝房间里张望(房门几乎总是敞开),几张脸转过来看她,但其中没有艾丽丝。她们说她有可能在“民众法律”,她在那儿有个管理图书的没薪水的职位。

“民众法律是什么?”费伊问,三个姑娘面面相觑。费伊意识到她害自己丢脸了,泄露了自己是个平凡人的事实。这种事总是发生在她身上。

“他们帮助因为抗议示威而被捕的人。”一个姑娘解释道。

“把他们从监狱里弄出来。”另一个姑娘补充道。

“哦,”费伊说,“他们能帮助塞巴斯蒂安吗?”

姑娘们再次微笑。还是那种微笑,但这次有了新的心照不宣的意味。某些事情众所周知,只有费伊除外。

“不需要,”一个姑娘说,“他有他自己的办法。你不用担心塞巴斯蒂安。他被捕了,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出来。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魔术师。”另一个姑娘补充道。

她们给了她民众法律的地址,那个地址是一家五金店,挤在一幢破旧的两层公寓楼的底层。这幢楼上辈子是一幢金碧辉煌的维多利亚式住宅,如今被分隔成迷宫般的小间,作为住宅或办公室对外出售。费伊四处寻找标牌或大门,却只找到了一般五金店应有的储物架:钉子、锤子、胶皮管。她怀疑那些姑娘是不是给错了地址,要么就是她们在戏弄她。木地板吱嘎作响,她能感觉到地板向最沉重的储物架弯曲和倾斜。她正要离开,店主——一个瘦高的白发男人——问她在找什么。

“我在找民众法律。”她说。

他令人不安地盯着费伊看了几秒钟,似乎在打量她。

“你?”他最后说。

“对。我没走错吧?”

他说民众法律在地下室,出去拐到楼后的巷子里,有扇门能下去。费伊走进那条小巷,这儿只有五六个垃圾箱在接受烈日的烘烤,她敲响了一扇标着“民法”的木门。

开门的是个女人,比费伊大不了多少,说今天没见过艾丽丝,建议费伊去一个叫“自由之家”的地方找她。于是,费伊不得不再次演练整套仪式:承认她不知道自由之家是什么,尴尬的表情,因为不知道众所周知的事实而感到尴尬,对方解释说自由之家是个庇护离家少女的场所,禁止费伊向任何男性透露那个地点。

就这样,费伊走进一幢毫无特征的三层红砖建筑物,来到顶楼一套毫无标记的公寓门前,用秘密手法敲响房门(顺便说一句,是SOS的摩斯密码),她在客厅里找到了艾丽丝。这间客厅非常朴素,互不相配的家具无疑是二手货或别人捐赠的,只有几件针织物品还显得稍微有点人气,艾丽丝坐在沙发上,两腿搭在咖啡桌上,正在看一本《花花公子》。

“你为什么在看《花花公子》?”费伊问。

艾丽丝扔给她一个不耐烦的灼人眼神,表达她有多么不在乎这种愚蠢的问题。

“读文章呗。”她说。

在费伊看来,艾丽丝身上最吓人的一点莫过于她似乎根本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她。她似乎不会浪费任何力气去讨好别人,满足他们的愿望、期许、欲求,还有他们对端庄稳重、礼仪和礼节的基本要求。而费伊的看法是,每一个人都应该想要被喜欢——不是出于虚荣,而是因为想要被喜欢的欲望就像社交中必不可少的润滑剂。这个世界并没有复仇成性的上帝,因此在费伊看来,想要被喜欢和融入群体的欲望就成了检验人类行为的唯一标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相信存在一个复仇成性的上帝,但很清楚艾丽丝和她那伙人都是骨子里的无神论者。她们可以愿意怎么粗鲁就怎么粗鲁,不必担心来世会遭受什么惩罚。你很容易放下戒心。就像和一条喜怒无常的大狗共处一室——那种永远存在的潜在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