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回”字形银饰(第2/3页)

要依我的性子,就得和司务长吵起来。我就说,哼!仓库也不是你们家开的,帽子是被风抢走的,你有本事,找风发脾气好了。

小如比我有涵养多了,她微微一笑,酒窝就在面颊上旋起来,缓缓地说,司务长,今天的风力足有十级,我们也没长飞毛腿,也不是会翻筋斗云的孙悟空,哪能追得上风啊?

司务长的脸色好看了一点,说,你们也太笨了,怎么连自己头上三寸之地的一顶帽子也看不住?

说得我们不好意思。想想也是,都是一样的人,怎么人家的帽子就服服帖帖地粘在脑瓜上,偏我们的帽子好像是属车轱辘的,总是跑个不停。直着身子挨完司务长的训,领了新帽子回到宿舍,小如一声不吭。

我说,还难过呢?我有法子报复这个爱耷拉驴脸的司务长。人吃五谷杂粮,我就不信他不生病。等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就是你我的天下了。别看他现在闹得欢,那会儿就再逞不了强。让我们一齐诅咒他得一场不轻不重的病吧!咱们就可以板起脸,狠狠地训他一顿了。

我沉浸在想象的报复快乐里,几乎笑出了声,小如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说,你到底怎么了?

小如说,我在想,为什么我们的帽子总爱丢?

河莲说,可能山爷爷是个帽子爱好者,头上光秃秃的怕感冒,自己想戴又没人发给它,它的脑袋太大了,只好把我们的帽子收了去救急。

我说,不对啊。山爷爷是个老头儿,可我们的帽子是女式的,岂不阴阳倒错?

小如茅塞顿开说,小毕,你说得太对了!

我大叫,哪儿太对了啊?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

小如兴奋地比画着给我解释,男式帽子和女式帽子是有区别的。我们的帽子又浅又大,像一只浅浅的碟子倒扣在头发上,当然不牢靠,所以,很容易被山风卷走……

我打断她的话说,就算你搞得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也丝毫没用。被服厂不会为我们这几个雪线上的女孩子,特制出带胶水的抗风帽子。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后看到司务长的时候多赔几个笑脸,只求下回训我们的时候嗓门儿小点,就阿弥陀佛了。

小如不再理我,埋头翻自己的包袱。战士一般没箱子,连手提袋也没有,所有的家当都储存在一块白布打起的包袱里,可在十五分钟内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出发到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我突然看见小如从包袱里掏出一枚黑黑亮亮的物件,细长如针。那时谁的包袱里有什么稀罕东西,大伙都了如指掌,这玩意儿却是我从来没注意到的,不由得好奇。待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根发卡。小如把头发和帽子用发卡别在一起,固定在头上,帽子就像土里长出的蘑菇一般牢靠,再也不怕被山风掠去。

可惜只有小如有发卡,是她从平原来的时候,偶然放在包袱里的。别人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想去买吧,山上的商店根本料不到女孩子们还会有这种特殊遭遇,从来没备过这货色。于是大家纷纷给内地的亲人写信,让他们十万火急地寄黑发卡到高原。家里的人倒是关怀备至,行动很快,赶紧四处采办。那一段时间,我们格外关心军邮车上高原的日子,接到家信的第一个动作,是先隔着信封摸摸捏捏,看里面掖没掖着火柴梗粗细不折不弯的硬物。有了就高兴,没有就噘嘴,埋怨遥远的亲人太不拿我们的迫切要求当回事了。有一天,果平笑得前仰后合,慷慨地说要分给我们每人一包发卡,足够把头发和帽子钢铁般地焊在一起。因为她家给她寄来了一个包裹,包内有何物一栏里,赫然填写着:发卡。想想吧,整整一包发卡,那是怎样激动人心的事!足足够我们全体用一百年!迫不及待地拆开一看,大家顿时傻了眼,果平简直要哭出来。发卡美丽而脆弱,是塑料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