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10/25页)

弗洛伊德说:“扯淡!”

“真的—他说:‘你想开开这辆车吗?’那时候,我穿着工装裤—浑身都是脏的。我说:‘我怕把车子弄脏了。’‘你开吧!’他说。‘就在这一带兜兜圈子好了。’嘿,这一来,我就坐上车去,绕着那堆房子开着汽车兜了八个圈子。啊,真过瘾!”

“痛快吗?”弗洛伊德问道。

“啊,天哪!”奥尔说,“要是我能把车子拆开来看看,那叫我出什么代价都行。”

弗洛伊德把臂膀的动作慢下来。他拿起最后一只气门,察看了一番。“你还是开惯旧车的好,”他说,“因为你不会再有开十六号凯迪拉克车的机会了。”他把手摇曲柄钻放到踏脚板上,拿起一把凿子来凿掉气门上的油泥。两个光头赤脚的矮胖女人抬着一桶乳白色的水从他们中间走过。她们给那桶水压得一瘸一拐地走着,都低头望着地下。下午的太阳落下一半了。

奥尔说:“你好像对什么都没多大兴致似的。”

弗洛伊德用凿子刮得更起劲了。“我到这儿已经六个月了,”他说,“我在这个州到处跑遍了,只想苦干,让我和老婆孩子有点儿肉和土豆吃。我一直像长耳兔似的东奔西窜—老是混不好。无论我怎么干,总是吃不饱。我有些累了,没别的。我累得太厉害,睡觉也休息不过来。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找不到固定的工作吗?”奥尔问道。

“找不到,没有固定的工作。”他用凿子凿去了气门上的油泥,又用一块油污的破布揩揩颜色暗淡的金属体。

一辆发锈的旅行车开到了停宿场,车里有四个男人,脸色都是黑黄和冷酷的。车子穿过停宿场慢慢地开来。弗洛伊德向他们喊道:“运气好吗?”

汽车停了。开车的人说:“我们跑遍了一大块地方,这一带连一个人的工作都找不到。我们得搬走才行。”

“上哪儿去?”奥尔嚷道。

“天知道。这地方我们反正是找遍了。”他把油门踩了一下,汽车又慢慢地往停宿场的另一头开去了。

奥尔望着他们的背影。“一个人单独去不是好些吗?那样的话,要是有一份工作,一个人就可以干了。”

弗洛伊德把凿子放下,苦笑。“你还不懂呢,”他说,“到乡下各处去跑是费汽油的。汽油要一毛半一加仑。那四个人坐不起四辆车。所以他们这才大家凑点儿钱来买了汽油。你得明白这个才行。”

“奥尔!”

奥尔低下头去,看见温菲尔德很神气地站在他身边。“奥尔,妈把炖菜盛起来了。她叫你去吃。”

奥尔把两只手在裤子上擦了一擦。“今天我们还没吃过东西呢,”他对弗洛伊德说,“等我吃过了,再来给你帮忙。”

“你要是不愿意来,就不必再来了。”

“一定来,我要来帮忙。”他跟着温菲尔德向自己家的帐篷走去。

现在帐篷外面挤满了人。陌生的孩子靠近炖菜锅子站在那里,妈做饭的时候,两肘总不免碰着他们。汤姆和约翰伯伯站在她旁边。

妈无可奈何地说:“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我得给自己这一家人吃。这儿这些孩子叫我怎么办呢?”孩子们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望着她。他们的脸色是茫然的、呆板的,他们的眼睛机械地从锅子转到她手里拿着的那个铁皮盘子上。他们瞪着眼睛,跟着汤匙从锅里转到盘子里,当她把那冒热气的盘子递给约翰伯伯的时候,他们的眼光又跟着盘子向上望过去。约翰伯伯把他的汤匙放进炖菜,一排眼睛便一齐跟着那汤匙向上望。一块土豆送进了约翰伯伯的嘴里,那一排眼睛便望着他的脸,看他会有怎样的反应。这东西好吃吗?他喜欢吃吗?

接着约翰伯伯好像是初次看到了他们一样。他慢慢地嚼着。“这个你拿去吃吧,”他对汤姆说,“我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