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5/11页)

爸走到踏板跟前的时候,看见下面那一头浮在水面。他把它踩下水去,使它陷在泥里。“你能不能走上去,约翰?”他问道。

“我不要紧。往上走吧。”

爸小心地爬上踏板,从那狭窄的门缝里挤进车去。两盏灯都拨小了亮光。妈坐在床垫上罗莎夏的身边,用一块纸板扇着她那沉静的脸。温赖特太太塞了一些干柴枝到炉子里,一股带湿气的烟从火炉盖周围钻出来,使车子里充满了烧绸布似的气味。爸进来的时候,妈抬头向他看了一眼,随即又垂下了视线。

“她—怎么样?”爸问道。

妈没有再抬头来看他。“很好,我想是。她睡着了。”

空气中有一股产房里的气味,又臭又闷。约翰伯伯爬了进来,靠着车子边上挺直身子站着。温赖特太太放下了工作,来到爸跟前。她拉着他的胳膊肘,向车子的角落里走去。她拿起一盏提灯,照在角落里的一只苹果箱上。一张报纸上躺着一具发青的蜷缩的小尸体。

“一点儿气也没有了,”温赖特太太小声说,“生下来就是死的。”

约翰伯伯转过身来,有气无力地拖着脚步走到车上阴暗的那一头。现在车顶上的雨声小下来了,他们听得见约翰伯伯从黑暗中发出的一阵疲乏的鼻伤风的声音。

爸抬起头来看看温赖特太太。他从她手里接过提灯来,把它放在卡车的底板上。露西和温菲尔德在他们自己的床垫上睡着了,他们用胳膊盖着眼睛,挡住了光线。

爸慢慢地走到罗莎夏的床垫旁边。他想蹲下去,但是他的两腿太疲乏了。他只好跪下。妈用她那块方形的纸板来回地扇着。她向爸望了一会儿,两眼睁得很大,呆呆地瞪着,好像梦游人的眼睛一般。

爸说:“我们—总算—尽了力了。”

“我知道。”

“我们干了一整夜。一棵树把那道堤挂破了。”

“我知道。”

“你听得见车底下的水响吧?”

“我知道。我听见了。”

“你想她不要紧吗?”

“我不知道。”

“我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吗?”

妈的嘴唇又白又僵。“没什么办法了。只有一个办法,我们已经试过了。”

“我们一直干着,累得要命,想不到那棵树……雨倒是下得小一点儿了。”妈看看车顶,又低下头来。爸非说话不可,于是他又说下去。“我不知道水会涨到多高。也许会把这辆车子淹掉。”

“我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

她不作声了,那块纸板慢慢地来回动着。

“我们做错了吗?”他辩解道,“难道还有别的好办法吗?”

妈用一种奇特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她的白嘴唇上含着笑意,流露出恍恍惚惚的怜惜心情。“别埋怨自己吧。嘘!不要紧的。总会起变化的—整个儿会起变化。”

“这水也许会……我们也许还是得走才行。”

“到该走的时候—我们就走。非做不可的事,我们就得做。现在先别作声。怕把她吵醒了。”

温赖特太太折了一些柴枝,塞到那带湿气的、冒烟的火里。

外面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我要亲自进去看看那个王八蛋。”

接着车门外又传来奥尔的声音:“你打算上哪儿去?”

“要进去找乔德那王八蛋。”

“不,你不能进去。你怎么啦?”

“要不是他出那个筑堤的傻主意,我们早就离开这儿了。现在我们的汽车开不动了。”

“你以为我们的汽车就在路上开着走吗?”

“我要进去。”

奥尔的声音是冷冰冰的。“那你就得打进去。”

爸慢慢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好吧,奥尔,我出来了。不要紧,奥尔。”爸溜下那踏板。妈听见他说:“我们有病人。跟我上这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