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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病拖了下去,到十月上旬,他说话已经很困难了。我几乎从早到晚地陪伴着他,忙碌可以使我忘记书桓。虽然,不眠的夜把我折磨得瘦损不堪,妈妈疑问而凄凉的眼睛使我心痛,往事的回忆令我日夜惶然无据。多少的深夜,我把头埋在枕头中,一次又一次地呼叫书桓,又有多少次,我倚门远眺,疯狂地期盼奇迹出现,但,我总算撑持了下去。有时,爸爸会用探索的目光望着我,一次,他疑惑地说:

“书桓怎么不来看我?”

“哦,他……他……”仓促间我竟找不出借口,半天后才支吾地说,“他有事到南部去了!”

爸爸瞪着眼睛望着我,我想,他已经知道了一切。我茫然地站着,爸爸的这句话又把我拖进了痛苦里,书桓,他现在可能已经远在异国了!他和我之间,已隔得太远了!这名字仿佛已经是我在另一个久已逝去的时代中所知道的,所亲近的了。

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到医院看爸爸,才走进爸爸的病房,就看到有好几个警察围在爸爸的病床前面问话。我赶了过去,听到爸爸在兴奋地、喘息地、用他那已不灵活的舌头在说:

“你们……抓到她,就……就……枪毙掉她,懂不懂?枪毙……”

我诧异地看着那些警察和爸爸,怎么回事?又发生了什么事?我望着警员们问:

“有什么事情?”

“你是谁?”他们反过来回我。

“我是他女儿!”我指指爸爸。

“王雪琴是你的什么人?”

雪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解地说:

“不是我的什么人,只是我父亲的一个姨太太。她怎样?你们在调查什么?”

“雪琴!”爸爸兴奋地插了进来说,“已经……抓……抓到了。”

“哦,”我恍然地说,“你们已经找到雪姨了吗?”

“你没有看报纸?”一个警员问,“我们破获了一个走私案,王雪琴也是其中一份,现在正在调查,她身边还有个男孩子,是你的弟弟吗?”

走私案!难道魏光雄也被捕了?我吸了口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看样子,冥冥中的神灵并非完全不存在了!我怔了好半天,才想起要回答警员的问题:

“不,那个男孩并不是我弟弟,只是雪姨的儿子!”

“怎么说?”警员盯着我问。

“那是姓魏的人的儿子!你们也捉住了姓魏的吗?”我问。

“报上都有!你去看报纸吧!”警员们不耐地说,结束了他们的调查。

警察们才走,我就迫不及待地去翻出了这两天的报纸。近来,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弄得头昏脑涨,我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哪里还有心情看报纸!我先翻开昨天的报纸,在第三版上,一条头号新闻立即跳进了我的眼帘:

基港破获大走私案

衣料、化妆品、毒品俱全

我再看旁边中号字的小标题是:

初步估计约值百万余元

主犯魏光雄、李天明已落网

早获情报追踪多日

破晓时分一网成擒

我握着报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下去,正式的报导并不长,显然消息还不十分完全。只略谓:因为早就获得魏光雄有走私嫌疑,所以一直注意着他的行动,在昨日凌晨时分,终于当他们偷运走私货时人赃俱获。报纸中没有提起雪姨,也没有提到情报来源。可是,显然这是那一天晚上我供给他们的消息所收到的效果。看完这张报纸,我又找出今天的报,果然,一条消息依然触目地占着第三版头条的位置:

港台走私案案外有案

已查出庞大资金来源

陆某人之妻王雪琴今被捕

卷款出走案至此水落石出

我放下报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困惑而迷惘。雪姨被捕了!法律会制裁她,如萍死了,“那边”破碎了。到现在为止,我雨夜里站在“那边”的大门前所做过的诅咒和誓言已一一应验了……现在,我该满足了!我呆呆地坐在爸爸的床前,愣愣地望着爸爸那张枯干憔悴的,和放射着异样光彩的眼睛,竟然满腹怆恻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