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6页)

“你本该好好照看她的。”

而真正悲哀的地方也就在于此,我以为我很尽责,“我该如何补救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等玛拉回家之后——”

“万一她不回家呢?”

玛吉吃了一惊。我难过地想:一个家庭到底能承受多少伤痛?

“她会回来的。”我说,可这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玛吉显然也心照不宣。这通电话不仅没有让我好受起来,反倒让我的心更加纷乱不堪。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挂掉了电话。

孤独,无助。我吞了一片安必恩,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天气和我的心情一样糟糕。灰暗膨胀的天空与我一同哭泣。

我知道自己情绪低落,意志消沉。我感觉得出来,但奇怪的是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舒适。我一辈子都在逃避自己的个人情绪。现在,我待在我的公寓里,切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独自一人纵情痛苦,在它温暖的水中畅游。我甚至不需要假装写作。夜里服用的安眠药第二天早晨仍令我头昏脑涨,反应迟钝;而即便服用了安眠药,我夜里仍然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盗汗、潮热轮番折磨,让我忽冷忽热。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圣诞节的前一天,即在玛拉宿舍那次噩梦般的经历之后十三天。

那天早上醒来后,我突然想到一个计划。

我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洗手间。镜子里面映出一个双眼布满血丝、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

我笨拙地倒出两片阿普唑仑服下。我需要两片是因为今天我决定出门,而单单这个念头就引起我不小的一阵恐慌。

我应该洗个澡,可我浑身软绵绵的,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

我把几周前就已经买好的礼物收拾好,装进一个灰色的诺德斯特龙百货的购物袋,向门口走去。

刚走了几步我就不得不停下,我突然喘不过气来。胸口也一阵剧痛。

真是可悲。我已经将近两个星期没有踏出公寓一步了。这点时间不算什么。可从何时起我居然连门都打不开了?

我不理会愈来愈严重的恐慌,伸手去抓门把手。然而当我汗津津的手心接触到把手时,却有种滚烫的感觉,仿佛那是一团余火未熄的煤块,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松开了手。随后我又伸手去试,这一次更加缓慢小心。我打开门,来到走廊。锁上门时,我差点就打了退堂鼓。

这太荒谬了。我也知道这很荒谬。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况且我已经有了计划。今天是圣诞前夜,是家庭团圆和彼此原谅的日子。

我呼出一口气——这口气我憋多久了?而后毅然决然地走向电梯。短短15英尺的距离,我的心在胸膛里时跳时停。

外面,西雅图银装素裹。临街的商店橱窗上贴满了节日的装饰。下午4点,再过不久便是平安夜。街上行人稀少,只有为数不多想抓住最后一刻的购物者,他们多半是穿着厚大衣的男人,半张脸都藏在竖起的大衣领内。

我在哥伦比亚街右转。两侧高楼林立,头顶是古老的水泥高架桥,走在雪地上如同行驶在峡谷之中。这里行人更加稀少,下雪天人们都窝在温暖的家里。我开着车子仿佛驶入了一幅广阔的黑白水墨画,视野中唯一的彩色是我车灯射出的黄光。

我把车直接开上渡船停好,人索性留在车里等待靠岸。渡船缓缓移动,引擎嘎吱嘎吱直响,偶尔传来雾角[2]的轰鸣,这一切使我昏昏欲睡。我盯着开阔的船尾方向,看雪花片片飘落,消失在广阔的、灰蒙蒙的海峡之中。

我要去道歉。如果需要的话我愿意跪下来恳求强尼的原谅。

“对不起,强尼。”我大声说,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我迫切地需要这么做。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再也无法忍受孤独的折磨,还有那令人窒息的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