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朔风(第4/6页)

源氏走进秋好皇后帘内去了。夕雾中将看见走廊门口有许多侍女坐着,便走近去,和她们闲谈说笑。但因心事重重,神色沮丧,不象往常那样活泼。不久源氏辞别皇后,立刻到北院去探望明石姬。这里没有干练的家臣,但见几个熟练的做杂务的侍女在庭中草地上走来走去。其中有几个女童,身穿美丽的衬衣,态度随意不拘。明石姬爱好龙胆和牵牛花,曾经用心栽植。如今这些花所攀附的短篱,都已被风吹倒,花也零落了,这些女童正在收拾整理。明石姬愁绪满怀,独坐在窗前弹筝,听到了源氏的前驱人的呼声,便起身入内,在家常服上加一件小礼服,以示礼貌。足见此人用心之周到。源氏入内,就在窗前坐下。他只探问了些风灾情况,便匆匆辞去。明石姬意甚怏怏,独自吟道.“微风一阵经芦荻,也教离人独自伤。”①①以风比源氏,以荻比自己。

西厅里的玉鬘慑于风威,一夜不曾合眼。因此早上起得迟了,此时还在对镜理妆。源氏吩咐前驱人不要大声喝道,悄悄地走进玉鬘房中。屏风等都已折叠起来,四周什物零乱。日光明亮地射进室内,照得玉鬘的芳姿更加清楚了。源氏偎傍着她坐下来,以慰问风灾为借口,照例叨叨絮絮对她说了许多情话。玉鬘讨厌不堪,恨恨地说道:“你老是讲这些难听的话,我真想教昨夜的风把我吹走,吹得不知去向才好。”源氏笑容可掬地答道:“教风吹走,太轻飘了。你被吹去,总有个着落的地方吧。可知你渐渐有了离开我的心思了。这也是理之当然。”玉鬘听了这话,觉得自己想到便说,未免太直率了,也就莞尔而笑,那笑容异常艳丽。她的面庞像酸浆果①那样丰满。垂发中间露出来的肤色非常美丽。只是眼睛笑的模样反而损害了气品的高雅。此外全无一点可非难之处。夕露在室外,听见源氏与玉鬘谈得很亲昵,很想看一看玉鬘的容颜。屋角的帘子里面虽然设着帷屏,但因大风之故,已经歪斜,把帘子略微揭开些,里面没有遮蔽,可以很清楚地窥见玉鬘之姿色。他看见父亲分明是在调戏这姐姐,想道:“虽然是父亲,但姐姐已经不是可以抱在怀里的婴儿了!”便注目细看。他深恐被父亲察觉,拟即退去。但这景象太奇怪了,使他不肯不看。但见玉鬘坐在柱旁,面孔略微转向一旁。源氏把她拉过来,她的头发便披向一边,波浪一般荡动,甚是美观。她脸上显出嫌恶痛苦之色,然而并不坚拒,终于和颜悦色地靠近父亲身边。可见是向来习惯如此的。夕雾想道:“啊呀呀,太不成样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父亲在色情上无孔不入,因此对于这个不在身边长大的女儿,也会起这种念头。怪不得这样亲密,可是,啊呀!成个什么样子呢!”他觉得自己这样想也很可耻。他又想:“这女子相貌真漂亮!我和她虽说是姐弟,然而并非同胞,血缘较远,我对她也不免发生恋情。”他觉得此人比较起昨日窥见的那人来,自然略逊一筹。然而令人一见便觉可爱,则又不妨说是并驾齐驱。他忽然想起,此人的姿色好比盛开的重瓣棣棠花,带着露水,映着夕阳。用春花来比喻,虽然与这季节不符,但总有这样的感想。花的美色有限,有时还交混着不美的花蕊。而人的容颜,其美实在是无物可以比拟的。

①酸浆果是一种果物,形圆肥,于皮上开小孔,挖去其子,可作玩具。又名鬼灯。

此时玉鬘身边并无别人走来,只有她和源氏二人窃窃私语。不知这么一来,源氏忽然面孔一板,站起身来。玉鬘吟诗道:“暴乱西风无赖甚,直将吹损女萝花。”

夕雾听不清楚。源氏重吟一遍,他方才约略听到,觉得又是可恨,又是可喜。他想窥看到底,但如此迫近,恐被发觉,只得退去。源氏的答诗是:“但使芳菲能受露,狂风不损女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