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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在路上花的时间总比别人长。他开车开得不快,每开一段时间就要停下车吃个汉堡包。开到灯塔大道时,他冲一只扭头看他的狗挥舞手臂,露出微笑。在蒙特利,他还没上路就饿了,在赫尔曼店里点了汉堡包和啤酒。他啃着汉堡包、呷着啤酒,脑海里闪过之前的一场对话。诗人布莱斯戴尔当时对他说:“你太爱喝啤酒了。我打赌,你总有一天会点杯啤酒奶昔喝。”这只是一句玩笑,但自此之后就一直困扰着医生。他想知道啤酒奶昔到底是什么味道。这念头缠着他不放,让他不得安生,每当他点啤酒喝的时候就会重新出现。啤酒会让牛奶凝结吗?喝啤酒奶昔的时候要加糖吗?这就和大虾冰淇淋一样,一旦钻进头脑就再也难以忘记。他吃完汉堡包,给赫尔曼付了账,故意转开头,不去看后墙边那几台闪亮的奶昔机。医生心想:如果要点啤酒奶昔,最好还是等到了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小镇再点。可是如果有一个满脸胡须的陌生人点了啤酒奶昔——说不定本地人会报警。满脸胡须的陌生人本身就够可疑的了。你不能说是因为喜欢胡子才留胡子的,没人喜欢听实话。你只能说留胡子是为了遮住一道伤疤。以前在芝加哥大学的时候,医生非常喜欢找刺激,而且他工作得特别辛苦。有一天,他觉得应该出门徒步旅行,休息一下,就背上包走过了印第安纳、肯塔基、北卡罗来纳和乔治亚,进入了佛罗里达。他路过了好多农民和山区的住人,又路过了不少沼泽地带的居民和渔夫。每到一处,当地的人就会问他为什么要徒步在乡村穿行。

因为他喜欢真实的东西,他就说了实话。他说他太紧张了,想看看乡村的风景,闻闻大地的味道,欣赏草地、鸟群和树木,欣赏乡村的田野,而这一切只有徒步时才能感受到。没人喜欢听他讲实话。他们要么皱眉,要么摇摇头,用手拍拍脑袋,要么就大笑起来,仿佛在说他们知道他在撒谎,并且欣赏他的谎言。有些人担心他会对自家的猪或自家的女儿下手,叫他有脑子的话就离他们的地盘远点儿。

所以医生很快就不再说实话了。他说他徒步旅行是为了和人打赌,赌注是一百元。听他这么说,所有人都瞬间就喜欢上了他,也相信他的话,请他到家里吃饭留宿,留下饭菜给他当午饭,祝他旅途顺利,认为他是个不错的好人。医生仍然喜欢真实的东西,但他现在明白并非人人都和他一样。真实有时是位非常危险的情人。

在萨利纳斯,医生并没停下来买汉堡,但他在冈萨雷斯、国王城和帕索罗布尔斯都停了。在圣玛利亚,他吃了汉堡、喝了啤酒,汉堡还吃了两个,因为从那儿开到圣芭芭拉很远。到了圣芭芭拉,他喝了浓汤,吃了生菜四季豆沙拉、锅焙烧和土豆泥,然后又吃了菠萝派和蓝纹奶酪、喝了咖啡,都吃完后给车加满油,去了趟厕所。加油站帮他检查机油和轮胎的情况时,医生洗了把脸,梳理好胡须。等他回到车边,几个搭车客已经在那儿等他了。

“往南走吗,先生?”

医生经常开高速,在这方面是老手了。一定要非常仔细地挑选搭车客,最好能选个有经验的,因为这样的人往往会一路沉默。但新手也有好处,他们会尽量让谈话有趣一些,作为让他们搭车的答谢。曾经有这样的搭车客把医生的耳朵都聊出茧来。等你选好了想带一程的对象,为了保护自己,你最好说去的地方不远,这样万一发现应付不来,就可以让对方下车。另一种可能是你非常幸运,选中了一个非常值得结交的对象。医生迅速打量几个候选者,选了一个穿着蓝色西装,商人模样的男人。他脸型消瘦,嘴边有深深的皱纹,黑色的眼睛神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