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四十四章 孰与伐之(第6/19页)

皇帝笑意淡漠:“当年徐鲁就是因五色神鸟的祥瑞免了死罪的,如今他又要如法炮制,谋一官位,你说朕该不该给他?”

我一怔,道:“陛下明断,微臣不敢擅言国事。”

皇帝又道:“说到……奸相,朕昨日读到两封奏疏,一封说西都洛阳大水,必是上天感召。另一封是弹劾李司政的,种种罪条中,便有洛阳的水患灾异。你说,朕该不该免去李司政?”

李司政是当年封司政获罪后,由陆皇后亲自提拔起来的。陆皇后已一败涂地,难道皇帝想罢免李司政?不,倘若他真想罢免李司政,大可在四年前皇后归政的时候就罢免,何必等到今日?我想了想道:“李司政身犯何过,派有司核查便是。至于洛阳水患,乃河堤失修引致,何干灾异?”

皇帝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是河堤失修?”

我叹道:“洛阳士民上书告状,说洛阳河渠官贪污修堤的银子,致使水患。”

皇帝道:“朕从未见你提起。”

我垂首道:“微臣也是今早才看见的,尚未来得及禀报,请陛下恕罪。”

皇帝皱了皱眉,嫌恶道:“百官之中竟无一人奏报此事。”

我忙道:“时值盛夏,并无官员巡行天下,一时不知洛阳水患的真正原委,倒也不奇。何况官员上书不同百姓,轻重缓急、措辞口气都要仔细拿捏,难免会慢些,哪里比得了百姓们心直口快?”

皇帝道:“没有官员巡行,便不能知洛阳水患的真正原委?这便是说,自司隶校尉以下,都已经同流合污,所以洛阳的地方官才不上书回禀此事么?洛阳士民的奏疏中,是这样写的么?”

我叹道:“是……”

皇帝冷笑道:“好得很。洛阳百姓都成了鱼鳖,他们竟还拿水患攻击异己!”

我连忙起身下拜:“陛下息怒……”

皇帝叹息道:“幸而朕优容庶民上书,否则真要被百官蒙蔽了。”

我微微一笑,诚恳道:“所谓‘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208]。陛下继太祖基业,奄有四海,百姓安居,蛮夷伏首,四境安宁,百业兴旺,实为有道明君。既是明君,何愁朝无诤臣?陛下静待些时日,定有台谏上书陈述此事。还请陛下宽心。”

皇帝稍稍释然:“也罢!那就给徐鲁一个官位,将弹劾李司政的奏疏留中。祥符瑞兆,多多益善;天灾异象,不可擅称。”

不可擅称么?那么陆皇后降礼下葬的罪名“灾眚兆庶”又从何而来?无非是准他用不准旁人用罢了。汗水已干,凉意袭上背心,我微微一颤,随口敷衍:“陛下英明。”

皇帝道:“今早朕看你的摘录中,说到京中有人竞相重金买你的画,这是怎么回事?”

我忙道:“回陛下。微臣虽然喜爱作画,但从未将画胡乱赠人,更没有拿出宫售卖。是有人临摹微臣的画作,欺骗买画之人。微臣早已向掖庭令李大人告发此人了。”

皇帝颇为意外:“既然已经查明,又何必写在摘录中告诉朕?”

我恭敬道:“微臣奉圣命检视百姓上书,自然知无不言,哪里能因为百姓状告微臣,便隐匿不报?”

皇帝道:“将那封奏疏和洛阳水患的一道拿来,朕要瞧瞧。”于是我亲自去小书房寻了两封奏疏出来。

皇帝一面展开,一面笑道:“其实朕信得过你,你便不回,朕也不会怪责你。”

我欠身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209]。”

皇帝一目十行地扫过,欣慰而赞叹:“实话说吧,前些日子就有谏官说朝中有人争抢和攀比你的画作而闹出了丑事,恰好朕收藏了一幅你数年前所绘的美人火器图——就是那一年朕偶然在如意馆看到的那幅。朕命施哲拿真迹出去比对,几个老画师都说外间流传的都是赝品。朕的玉机果然清洁自守,朕没有看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