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的模式(第5/14页)

“没错。”燕子男说。

希塞尔先生不愿说话了,这种情况很少出现,当它出现的时候则让人感觉情况很严重。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最后燕子男说,“离这儿不远,边防线上有道缺口。我不知道那里还能开放多长时间——德国人似乎在迅速集结——不过,假如我们迅速行动,还是有小小的机会能顺利通过。”

“嗯。”希塞尔先生说。

“这就是我们的计划,到目前为止。”

“哦。”希塞尔先生说。

“当然,”燕子男说,“如果我们被发现,我们三个全部,肯定会被开枪打死。但是,在关卡——”

“但是,在关卡,肯定只有我一个会被打死。”

现在,沉默变得不确定起来,而且会长时间地沉默,不确定的还包括不知道接下来该谁说话。

“我不敢肯定,你们走了有多长时间,”希塞尔先生终于说,“但是,前不久我还住在卢布林的犹太人聚居区。谁会挨枪子儿,为什么,我都知道,就是我,没什么特别理由。”

“是的。”燕子男说。

伴随一阵嘘嘘咣当的声音,希塞尔先生喝了口小玻璃瓶里的酒,然后说:“给你,喝口伏特加。你想来点伏特加吗?我们可以一块儿喝,庆祝我即将来临的大限。”

“我不想喝酒,也不想看你死,希塞尔,”燕子男说,“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哦,我知道。”希塞尔先生说,“你真的不想喝点伏特加吗?到目前为止,这东西还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那是因为,只要第一次让你失望,那将是最后一次让你失望。世界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不想丢掉自己的才智。”

希塞尔先生轻声笑起来。“有道理。你,你始终在寻找这整件事的另一种可能,包括这场战争,这个世界,随你怎么称呼都可以。我,我不敢肯定还有另一种可能。如果世界就是现在这样,那么,我只想这个世界里有些伏特加,有些歌声。还有些傻瓜。”

希塞尔先生润湿嘴唇的时候,瓶子里的伏特加再次发出嘘嘘咣当的声音。等他再次开口说话时,男高音已经变了,如果之前他说话音质光泽华丽——深知藏在言辞后面的幽默——现在他说话时音色深沉、温暖,毫不设防,仿佛在用单簧管讲。

“这女孩,”他说,“非常可爱,无名先生。好得不可思议。而且你在教她如何求生方面做得太出色了。我必须诚恳地说,我还不敢肯定你是什么样的人,但我不怀疑你是个好人,我之所以这样认为,原因在于她。”

燕子男没搭腔。

“真有意思——在她身边,几乎让我也像她那样看待你。身为一个小女孩和一个成年人的区别在于:她没有意识到你有名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一种保护层,就像她总是跟随着一副空盔甲。”

燕子男沉默不语。希塞尔先生再次说话时,声调恢复成浑厚的金属音。

“不管你是什么人,肯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很想听听你的故事,你知道吗?真心实意地谈谈。”

希塞尔先生一摆宽阔平坦的大手,否决了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不,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任何东西,也许这样更好,也许正因为这样,才让这一切,这个伪装,有效。可是,这不会阻止我想知道。我必须诚恳地说,我丝毫不知道这乔装背后的你是什么人,在这件巨大的傀儡盔甲服中操纵着所有这些牵线的瘦小伙是谁。我只知道你的意第绪语说得太好了。

“听着好了。我?我不怕让人知道。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吗?”

希塞尔先生用鼻子缓慢悠长地吸了口气,讲话前先把这股气憋了会儿。

“几个星期前,我住在卢布林犹太人聚居区,现在我们全都在那里,卢布林的犹太人,我们中那些没有被转移或者毋宁说处理的人,那里肮脏、污秽、恐怖,食物匮乏,死神四处游荡,只要你敢看他的眼睛。绝对!那里现在还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聚会,即便是非法的。只要有聚会,肯定就会有两样东西:音乐和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