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之惑(第7/8页)

“你知道,我并不懦弱,也不怕承担任何谴责。只是应你政治斗争的需要,你必须爱护你的羽毛,才遮掩到人不知,鬼不觉的程度。现在,他也死了,我感情上最重的负担也消除了,我不愿意再活得那样麻烦,我想把过去都忘得干干净净,我打算划一个句号,一切重新开始……”

他恍然不悟:“你为那个死去的人在一直爱我?”

她平静地回答他:“早先不是,后来却是。”

他有些愠怒:“怪不得他在临终时,并没有把你,把孩子,托付给我。你和你死去的丈夫,显然是商量好的。”

她还是那样淡淡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哀!他在最后一霎那,向你伸出讲和的手。你还要求这个被你骑在头上一辈子的可怜人,怎样再向你表示?他提到了戒台寺,难道还不够明白,那时我们后来这些隔阂吗?”

他从不相信别人的解释,尤其当他认定以后。越是信誓旦旦,他越是疑虑重重。但这一次例外,不光因为她是他至爱的一个漂亮女人,而是一种悟性。

戒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他信。

十六

“嗨!老板,你不肯赏脸,跟我们年轻人合个影么?”于倩像扭股糖似地缠着熊老板。

“老天拔地,何必让镜头感到痛苦?”

“NO!老板,你风华正茂!唉!王端,你傻愣着干什么?快给我跟老板照一张。”

他望着那个仿佛害了牙疼病的年轻工程师,正因为是郎总的得力助手,所以也是死者生前竭力推荐提拔的。唯其如此,他偏别扭着。这个小伙子不如姚苏那样机灵,会来事。懂得总工程师的位置空下来以后,公司的目标是要给年轻的人压担子,这机会决不能错过,千方百计在赢得他的好感。王端显然不愿意于倩这样发贱的姿态留在底片上,在磨磨蹭蹭,等她稍稍端庄些再照。

她急了:“怎么搞的,叫我浪费表情!”

熊老板低声问她:“听说他是你的未婚夫?”

于倩没好气地回答:“目前大概算吧!”

他笑了:“过了目前,那么下一个呢?”

“也许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位!”她也格格地乐了。

“你真是开放型的女孩子,最终呢?”

她抬起头来看他:“也许就是你,老板!”她忘了是在说悄悄话,大声地讲了出来,听的人没法不莫名其妙。

等于倩照完,姚苏也抢着站在熊老板身边,但王端冷冷地说:“对不起,没胶卷了!”挎起相机,扬长而去。熊本良很奇怪自己,对这个小伙子缺乏礼貌的举止,竟然能够宽容。要放在过去,准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十七

老百姓终究是老百姓,他们也许未必都知道老黑格尔这句名言:存在的总是合理的。但他们的比较注重现实的生活哲学,很快地对不愉快的,不甚愉快的,或者稀里糊涂的、勉强愉快的局面,能忍自安地适应。戒台寺怎么说来,空气总比城里清新些吧!仅这一点点优越性,大家也就心满意足了,在吃光喝光自己那一份配给品,给佛门制造一地垃圾以后,该琢磨回家了。

“怎么样?大家玩得尽兴了吧?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呀?”

熊老板问着渐渐聚拢在一起的他的部属。

其实,他对一般干部还是比较宽容的,只是有可能构成对他威胁的至要人物,哪怕是臣服的、苟安的、不愿惹事的、决不有片刻放纵,一言一行,都在他严密监视之下。所以,他尽管想幽默一下,但人们依旧拘拘束束地。结果打算笑一笑以回应,还未等到咧嘴,就被他下面接踵而至的言语吓呆了。

他说,他明天要准备出国,第一站巴黎。第二站伦敦。这倒没有什么新鲜,他一直满天飞,除了南极、北极之外,足迹遍天下。蒋曼要去美国探望女儿,改派于倩,大家也早听说。有个身段挺不错的年轻人陪同在旁边,至少可以使他精神焕发。这都无所谓,也不往心里去。接着,他突然谈到郎总,谈到和郎总三十年前,也来过戒台寺。这就使人不禁纳闷,无缘无故提郎总多少有点蹊跷。谁知他话锋一转,宣布接替郎总这个职务的人选。叽叽喳喳的人群一下子鸦雀无声,谁都认为板上钉钉,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名字,必是姚苏。因为这个聪明伶俐的年轻人,已经是临时执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