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古城的町(1)(第2/11页)

夕阳西照,旅馆的一层、二层和三层的西窗都洒满了余晖。不知哪里传来了敲击木头的声音——那声响原本并不高亢,却咚咚地回响在街道上空。

紧接着又响起了蝉鸣。峻听着蝉鸣,莫名其妙地起了兴致,突然觉得蝉鸣仿佛语法中的词尾变化。起初“吱吱吱”,接着便是反反复复地“知了知了,吱吱”,中间转为“吱吱,知了知了”,最后是“吱,知了知了”,“吱,知——了”,“吱——”的一声结束。中途会有另一只蝉“吱吱吱”地开始鸣叫,同时又有一只以“吱,知——了”进入尾声,并“吱——”的一声收尾。三重唱四重唱,五重唱六重唱地声声不息。

其间,峻还在古城遗址的神社的樱花树下近距离地聆听了蝉鸣。他凝视着鸣叫着的蝉,讶异那有着如此纤细的节肢和皂泡一样单薄的羽翼的小昆虫何以发出那么大的声响。他发现蝉的高音是通过腹部与尾部的伸缩发出的。而绒毛密布的节肢像发动机一样精确地活动——他回想当时的情景。从腹部到尾部都鼓胀得极其饱满,伸缩时又仿佛调动起周身每个角落的力量——后来他突然意识到,蝉作为一种生物简直太可惜了。

时而有人像刚才的那位老人一样来此乘凉、观赏景色,然后离去。

峻来这里经常能看到的一个在亭中午睡或看海的人今天又来了,而且正和看孩子的小姑娘亲热地聊着天。

手拿捕蝉竿的孩子们跑来跑去,拎着虫笼的小孩儿时而停下来看一眼笼中的蝉,然后又提着笼子小跑着追上手拿捕蝉竿的孩子。峻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一切,感受到了仿佛在看戏一般的趣味。

另一边,女孩子们捉住尖头蚱蜢后大喊着“祢宜先生快来看蚱蜢……”,边说边让蚱蜢做出捣米的动作。祢宜先生是当地对神社神主的称呼。峻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温和的长脸前端长着两根触须的尖头蚱蜢,如此说来它的确有神主的神韵,加上被女孩子抓住后腿身子后动弹不得做出捣米的动作(2)。

女孩子们在草丛中追赶着,几只受到惊吓的尖头蚱蜢两条后腿奋力跳起,羽翅上面承载着阳光。时而烟囱突突地冒着烟,田地从房屋脚下延伸至远处,呈现出一幅伦勃朗式的风景画。苍青的树木、百姓人家、街道,还有隐现在绿色田间的赭石色砖头砌成的烟囱。

轻便火车从海的方向驶来。从海带来的风将轻便火车的烟雾吹向陆地,沿着火车行进的方向飘动。定睛一看,那看起来不是烟雾,而是仿佛烟雾形状固定的玩具火车在行进。

阳光倏地黯淡下来,转眼间风景的颜色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远处可见斜向延伸到海岸的入海口——峻每次登上这古城的城楼都会眺望那入海口,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海岸多处都有大片繁茂的树林,林荫之间可见人家的屋顶。入海口处貌似还泛着小舟。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风景,并非有什么特别之处足以使他倾心以吸引他了,但就是这个风景吸引了他。

那里有东西,那里真的有东西。当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就化成了虚无。

或许可以给那种心情命名为“无缘无故的淡淡憧憬”吧。如果有人问“那里什么都没有,不是吗?”的时候,他或许还会赞同,可他内心依然觉得“还是有东西”。

他甚至想,那里居住着与我们不同种族的人类,过着与我们的世界不同的生活。虽说如此,他还是认为存在那样一个带有神话色彩的不着边际的地方。

他还想到,是不是在某幅外国绘画中见到过类似的场景,而只是自己想不起来?他想到了康斯特勃的一幅画,然而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么,究竟是什么呢?眼前这幅全景图般的景色不局限于任何事物地呈现出一种别致的美丽。不过,他依然认为入海口的风景更胜一筹,只有那里气韵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