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性证明(第11/11页)

一个人影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从对面走来,这肯定是群居在这一带的酒鬼之一。

——这家伙也是“同伴”。

不知怎的,今天肯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那人就是一个因肩负着人生重荷而摇摇晃晃地走着的同伴。肯同那个人影正擦肩而过,肯同那个人影完全重合在一起。是个个子高大的黑人。突然,肯的生命停止了,在听到那人口中吐出一句“走狗”的瞬间,觉得自己侧腹部被刺进了一根热呼呼的铁棒。

“你这是为什么呀!”肯呻吟着,脚下泛力,身体踉踉跄跄起来。重合的两个人影分离了,一个人影朝肯来的方向走去。肯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就重重地倒在了路面上。

晌午过后的哈雷姆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跑来相救。袭击者突然行凶后,逃跑时拔走了凶器,血从伤口处呼呼地往外冒,用手捂也捂不住。鲜血顺着路面坡度向低处流去,它流到何处才是尽头,肯是无法看到了。

像是伤着了重要的脏器,肯迅速就失去了行动能力,意识也渐渐远去。

“为什么啊?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肯虽这样喃喃自语着,但心中还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的。对刺伤自己的凶手来说是没有什么理由的,如果说有,那就是对人生的怨恨。肯恰好是偶然路过这里,便成了这种怨恨的活祭品。因为自己是警察,才激发了凶手心中的怨恨。那些已遭到人生排挤的家伙,最容易产生错觉,认为警察总是站在人生主流的一边。而且他们产生这种错觉,也是出于无可奈何。

“我不也是这样吗!我曾经就没站在正义一边。”

肯在一点一点远去的模模糊糊的意识中自言自语道。在遥远的过去,自己服兵役去了日本,有一次往一名毫不抵抗的日本人身上撒尿,其实就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当时只因为自己是混血儿,总被派到最前线,心中积怨,于是就一古脑儿全发泄到那日本人身上。

在战场上,总是被推到最危险的前线,但若返回到市民生活中,却又被压在社会底层。

当时自己十分年轻,也非常粗暴,对一切排挤自己的东西都持敌视态度。同时心里也很明白,回国后,那些英国纯种的白人女子是根本瞧不起自己这号人的。因此,就将自己心中的压抑和年轻旺盛的兽欲,通通要倾泻到被占领国的女人身上,想要阻止自己这种行为的日本人,则被当成了自己的敌人。

然而,那时撒向那个日本人的小便,现在感到就如同是撒在了自己的心里。当时那日本人旁边,有个年幼的孩子像是他儿子,用一种冒火的目光使劲盯着自己。后来,那目光就成了肯对日本人所欠下的一笔“血债”。

——自己死了,那笔“血债”也就一笔勾销了!

肯想到这儿,最后的意识也就断了,一直捂着伤口的手无力地耷拉到地面上。小臂上露出一块类似女人阴部的伤疤,是在南太平洋孤岛的一次战斗中,炮弹在身旁爆炸,一块弹片正好打在那部位上留下的。由于弹片正好打在那儿,才保住了身体重要的部位,否则就送命了。

正在这时,一道已经西斜的午后阳光从哈雷姆房子的空隙中投射过来,把肯那黑黑的旧伤口染得绯红,就好像是刚刚受伤正出着血一样。

肯·舒夫坦在哈雷姆的一角气绝身亡,那儿仿佛已从纽约喧闹的城市生活中分离出来,永远沉入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死一般沉寂的无底深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