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8/10页)

满屋的松木明子把大厅照得雪亮。大厅里摆着两溜长案,众土匪坐在长案后,边吃喝着,边神态不一、聚精会神地正在听鲜儿唱着二人转。大厅正中横摆着一个大案台,大财神坐在高椅上,格外认真地听着。他的两个得力干将老四和姜炮头也神态不一地听着。

鲜儿唱的戏文却是自己闯关东的坎坷经历:

小奴家我未曾开言泪水纷纷,

诉一诉心里的苦君子听苗根。

鲜儿我本是那山东良家的女,

娇生惯养也是爹娘的甜心心。

自幼儿许配了朱家的大公子,

两小无猜本是一对儿好缘分。

那一年大旱之灾它就天上来,

夫家人闯关东要抛下小奴身。

奴家追随我那没过门的夫啊,

千里迢迢就奔关东山高水深。

实指望到关外成就鸳鸯对儿,

没想到我的夫差点命丧瘟神。

小奴家为救夫插草卖了身哪,

受尽了千般苦逃出了地狱门。

遇上了王家班一路就往北走,

王老永收女徒忘不了他的恩。

大恶霸陈五爷他天生黑肚肠,

施淫威死相逼夺了奴家的贞。

可怜我无家女投奔了老独臂,

山场子顶风冒雪泪水打衣襟。

巧遇了小叔子他名字叫传武,

叔嫂俩苦相恋俺就心连了心。

怕的是叔嫂名分难被夫家容,

有情人没缘分俺二人两离分。

老天爷不忍心让俺又聚了首,

松花江恶浪滚又夺了奴家心。

哭一声老天爷你不该瞎了眼,

朱开山儿两个都和俺没缘分……

鲜儿唱得泪流满面,大财神也听得泪不能禁。听到“朱开山”三个字,大财神立起身来惊呼道:“鲜儿,你说你没进门的公爹是谁?朱开山?”鲜儿点头说:“嗯。”大财神说:“我的天啊,是朱老英雄,我差点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来!弟兄们,当年朱开山进京杀毛子,谁人不知,我镇三江就是闻了他的大号,受了他的鼓舞进的京。那是真汉子,跟他比,我镇三江就是一个土鳖。从今天起鲜儿就是俺亲妹子,俺要是动她一指头天诛地灭,谁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俺就把他零刀剐了!”鲜儿这才知道大财神的诨号叫“镇三江”,她跪地就拜,喊了声道:“亲哥哥呀,妹子可又有家了!”

鲜儿在二龙山安了家,跟着大掌柜的镇三江骑马、打枪,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她独坐空床时,传武的笑声就在耳边回荡着。“传武,传武……”鲜儿总是喃喃地喊一夜,早上醒来泪湿了枕巾。鲜儿不知道的是,她的传武也在日思夜想着她。传武中枪入水之后,凭着扎实的水性硬是活了下来,辗转去了下水镇遇上征兵,就参加了东北军。军阀战事频繁,九死一生的传武早将生死看淡,独独抛不下的就是鲜儿。民国的平稳日子没过多久,军阀混战开了枪,东北大地匪患横行,且兵匪不分,不少散兵游勇祸害乡里,鱼肉百姓。元宝镇上不复往日的热闹,屯子里,大丰收的喜悦却抵不过霸逆的世道。

3

家破人衰的夏元璋已被安置在朱开山家里。朱开山请来的医生坐在炕沿上为夏元璋把着脉。朱开山坐在炕沿上,关注地看着。玉书偎在文他娘的肩头,无声地哭泣着。医生把完脉,对朱开山微微地摇了摇头。朱开山明白了医生的意思,转头对传文说:“老大,你和那文去安置先生住下。明天一早送回哈尔滨。”传文夫妇陪医生离去。

玉书哭泣着问道:“大叔,我爹真的不行了?”朱开山沉重地叹了口气,转对传杰严厉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夏先生的事情?”传杰胆怯地说:“掌柜的怕丢人,不让说。”忽然间,昏迷着的夏元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众人急忙围上,玉书趴在父亲面前,哭泣着说:“爸,你醒醒啊,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