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9/10页)

母亲当场昏倒,父亲直挺挺地发愣。天高地迥,号呼达旦,叫天不应,呼地不灵。我跟着大哥赶到医院停尸房,看了二哥最后一眼,二哥衣服蹭破了,其他完好无恙,皮毛未损,只有左腹部有一个很小的外部伤痕。就是这致命的外伤夺走了一个年仅38岁的生命。

一家人怀着悲痛清理二哥遗物。二哥借的王有芳的农用车静静地躺在墙角里,王有芳再也没敢要那惹祸车。姐姐把二哥的旧衣服一件一件地整理出来。

“涵穹,你把这些衣服拿到南沟里烧掉。”姐姐说着,又掀开了墙角的尼龙编织袋。

“哎哟,俺那娘啊!”姐姐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我定神一看,“妈啊!”墙角里,一条粗大的青花蛇,盘成一团,青幽幽的发出人头皮的光亮,可能姐姐拿袋子惊了它,它的头高高地翘着,吐着红色的蛇芯。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顺手拿起房屋内的一把铁锨砸去,青花蛇“啪”挨了一下子,蠕动着,想跑但跑不掉,我仔细一看,“咦!”腰断了,爬起来很费力。

“涵穹,别打它!别打它!把它弄走。”姐姐哆嗦着摆摆手。

我用铁锨把它端到外面沟边灌木丛里,借助于灌木,青花蛇颤晃着断腰盘绕着一会儿不见了。

“她二嫂子,你要想得开啊!孩子走了,你再想不开,再出了事,一家人不都倒了!”邻居大奶奶和几个妇女几天来轮流照看安慰着母亲。母亲昏沉沉地躺在炕上,几天来一直靠挂吊瓶输液,除了葡萄糖补充身体外,医生还在里面加了镇静药。

“你别伤心了,这是命啊,保贵就是这个命啊!难怪这几天我老听见乌鸦在那梧桐树上叫。”大奶奶说。

“是很蹊跷啊!人家都说屋里那条断腰蛇就是保贵在棉花地边砸死的那条。实际上那条蛇没有死,只是被敌杀死熏得昏迷过去了,醒来后顺着保贵的踪迹来到家里,向保贵索命啊。”三叔家里大嫂子说得有鼻子有眼,更增加了二哥死亡的神秘性。

“我这不是白养了啊!我这不是白养了啊!”几天来,父亲几乎米水不进,目光呆滞,形容枯槁,流着老槐树皮渗出的混浊样的眼泪,嘴里反复重复着。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弟弟的中专录取通知书只是给父亲带来短暂的昏黄的眼里掠过的一丝惊喜,并没有取代一个继父失去继子的悲伤。父亲心里很清楚,他内心多年一直坚持的那个多彩梦幻终于轰然倒地,他内心擎着的那个自己用心编织的美丽花环终于在1989年萎缩凋谢,他内心一直恪守的那一种理念终于灰飞烟灭。没有人会再评价他这个继父称职如何,没有人会再督促他好好做一个称职的继父。他希望自己这样继续做下去,他宁愿二哥给他带来无限的麻烦,他宁愿继续在内心树立着那块无形的无字碑,他宁愿坚持着“继父”这个称号永远压抑地活下去。

“呜呜……我这不是白养了吗?刚看着孩子能好好做人,接着就走了。你让我们老俩以后怎么过啊?呜呜……今年过生日,孩子好很见(乖),还特意给我提了一捆啤酒。”父亲不断地抹着眼泪回忆着伤心。

是年,棉花大丰收,一片片,一朵朵,一簇簇,雪白如云。大姜贵如黄金,庄户人家第一次尝到了土里种金是什么滋味。东南亚遭特大水灾,当地大姜全被泡死沤烂,急需姜种,以致大姜价格从刚刚收获的一斤1元到3元、5元,最后飙升到10元。10元有些人也不卖了,待沽而高价。那个死了麻风老婆的高老头种了三亩,卖得12万元,老头白天夜里亲着那支票,差点吞下去。“我发财了!我发了!”夜里,人们经常听到一个疯老头的喊叫。以往倒进沟里没人要而如今贵得要命的大姜激励着有的人月黑风高夜到姜井里偷姜,结果被看姜的用石头砸死在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