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10/88页)

还得说一说这个事实:即使从一支合法的、温和的军队中去抽调纯属出于宗教热诚而冲锋陷阵的士兵,再抽调为了保护国家法律或效忠君王的士兵,他们凑不成一个完整的连队。在公众服务中保持同样意志和同样进取心的人怎么竟会那么少?我们看到他们一会儿踱方步,一会儿快马加鞭;同是这些人一会儿粗暴贪婪,一会儿冷酷懒散,要不然就是在个人的和一时的利益驱使下蛮干,把我们的事情弄糟,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也看得很清楚,我们只愿意实施满足自身情欲的宗教责任。没有一种仇恨像基督徒的仇恨那么深。我们在通过仇恨、残酷、野心、贪婪、诽谤、反叛的斜坡上劲头十足,若反过头来,除非出现奇迹生来就是好脾性,没有人会朝善意、宽容和节制的道路直奔而去。

我们创立宗教是为了剔除罪恶,而现在却在遮盖罪恶,培养罪恶和鼓动罪恶。

俗语说:“不要把枯草献给上帝。”如果我们相信他——我不说出于虔诚,而是出于一种普通的信仰(我说这话会叫大家惭愧)——如果我们相信他,对他像对其他历史事件或一名同伴那样熟悉,为了他的无比慈爱和慷慨,我们就会爱他胜过爱任何其他东西,至少不亚于爱财富、玩乐、光荣和我们的朋友。

我们之中的佼佼者害怕得罪他的邻居、亲戚、主人,却不怕得罪上帝。一边是堕落恶习的追求,一边是不朽光荣的向往,两者同样熟悉,同样诱人,然而谁头脑那么简单,会用欢乐去交换光荣吗?往往我们对两者都嗤之以鼻,要不是冒犯本身的乐趣吸引我们去亵渎神圣,还有什么样别的乐趣呢?

有人向哲学家安提西尼传授俄耳甫斯的神秘教义,教士对他说,那些加入这个宗教的人,将在死后享受永久的至乐,安提西尼回答说:“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死呢?”

戴奥吉尼兹说话历来唐突,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一名教士也向他说教,加入他的宗派可以得到另一个世界的赐福,他说:“你要我相信,阿格西劳斯和伊巴密农达那些伟人下一世都很悲惨,而你这头水牛就因为当了教士而活得非常称心?”

这些得到至福的庄严许诺,如果换成了一种哲学课题而为我们所接受,我们觉得死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可怕。

临死的人不再哀叹自己的消亡,而会庆幸自己像蛇蜕皮或鹿换角似的摆脱了肉身[5]。

——柳克里希厄斯

有人说:“我情愿离世与基督同在。”柏拉图宣扬灵魂不灭,慷慨激昂,诱使他的几名弟子寻死,为了及早享受他暗示的希望。

这一切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我们完全依照自己的方式,通过自己的手来接受我们的宗教,其他宗教也是这样得到接受的。我们都是偶然出生在信仰这个宗教的国家里,或者是我们尊重和维护先辈的宗教传统和权威,或者是我们害怕宗教宣扬的不信教会遇到的威胁,或者是追随宗教的许诺。那些考虑对我们的信仰起了作用,但只是补充作用,这些都是人与人的关系。在另一个地区,另一些人,用相似的许诺和威胁,可以使我们沿着同样的道路信仰另一个完全对立的宗教。

我们做了基督徒,我们同样也可以做佩里戈尔人或日耳曼人。

柏拉图说,坚决不信神的人很少,遇上紧急的危难谁都会承认神的威力,这不是一位真正的基督徒的作为。凡人的行为所能接受的宗教,只是一些凡人的宗教。人心卑下或懦弱时而抱有的信仰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信仰呢?只是因为没有勇气不信而相信的信仰又是多么轻松的信仰!一种不良的情欲,如反复无常,惊慌失措,能使我们的心灵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