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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在二楼,能够俯视一个日式的回游庭院。硕大的石块,是这座院子原先的主人斥资收集来的。

大堂里坐的也几乎全是外国人。

添田等候了足足三十分钟,泷良精才姗姗来到。百无聊赖的添田差点就开始在这大理石的地面上来回踱步了。

泷良精体格健壮,身材高大,戴着副眼镜,五官凹凸分明。半白的头发一看便知经过精心打理,看上去反而不太像个日本人。添田站起身与他面对面时,泷的态度要比他坦荡得多。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外国人面前做到不卑不亢吧。

“敝姓泷。”理事在接过添田的名片时说道。

等添田寒暄完毕,他便用手指了指椅子说:“请坐。”

举手投足都透着威严。

“请问有何贵干?”

他没有说任何废话。这一点也很像外国人。

“我想采访您在日内瓦时的经历。”添田直视着对方的脸回答道。

“哦?你是来翻旧账的啊。”

无框眼镜后的泷缓缓皱起眉头。他的气色和外国人一样好,大概是平时吃的东西和普通日本人不一样的关系。

“您不会刚好认识一九四四年在日内瓦的医院里去世的野上一等书记官吧?”

无框眼镜后的眼睛好像闪了一下。也许只是添田的错觉,那双细细的眼睛,顿时露出尖锐的眼神。

对方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一支卷烟。

“泷先生,您当时正好在瑞士吧?请问您认识野上书记官吗?”

理事低下头,用打火机点了火。

“这名字我有印象,但我并不认识他。”理事吐出一口烟后回答。

“但您一定知道野上先生是在日内瓦的医院病故的吧?”

“这事我的确知道。”

这一回答也不是立刻就有的。中间隔了很长的停顿。

“野上先生临终时是什么样子的呢?听说他在国外的工作非常困难,他是不是因为操劳过度去世的呢?”

“应该是吧。”理事冷淡地说道。

“那时公使因病回国,野上先生成为代理公使。所以他不得不周旋于同盟国与轴心国之间,展开困难的外交工作。您是当时驻欧洲的特派员,并且就在瑞士,对此不会一无所知吧?”

“没错,野上先生是战争结束一年前去世的。之所以会病死,肯定是因为工作太辛苦了。”

漠不关心的口气。

“泷先生,您在日内瓦时就没有听说野上先生临终时的情况吗?”

“没有。”这次倒回答得很快,“我怎么会知道啊。我只是报社的特派员,负责通过中立国把战争的情况发回本部而已。我对某个外交官的死没有兴趣,况且公使馆也不会通知我啊。”

添田发现,自己又碰了壁。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会把话原封不动地弹回来。泷良精靠着椅背,跷着二郎腿,悠哉得很。从这种姿势中,甚至能读出几分对添田的蔑视。

一见到泷,添田就察觉到自己的天真碎了一地。他本以为泷是自己的前辈,还对他颇有亲切感。他本以为,一看是自家报社的记者上门采访,泷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然而,泷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冷冰冰的,甚至有些故意难为添田的意思。无论添田问什么,都不愿给出令人满意的回答。不,如果他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也就罢了,可他的语气里完全读不出对后辈的体谅与关怀。泷良精退休五年了,已经摆脱了“报社人”的包袱,以国际文化人的身份,成了举国皆知的名人。莫非这才是他采取这种态度的原因?添田不时在综合类杂志上读到泷的强硬派文章,看来真是文如其人。

添田后悔了:他真不该来找泷,实在是太失策了。他把原本准备掏出来的笔记本塞回了口袋里。

“打扰了。”

这句话并不是对前辈说的,而是记者对采访对象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