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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特兰上校缓步朝甘特先生走过去。他的年龄介于五六十岁之间,身材矮胖,面色红润,蓄着家长式的胡子,脸上露出这个家族特有的得意神色。

“是W.O.甘特先生吧?”他拖着调子、假装殷勤地问道。

“是的,”奥利弗回答,“正是。”

“我们听伊莎说起过你,我想还不如叫你L.E.甘特好呢。”上校边说边向他的听众们眨了眨眼。

屋子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彭特兰家的人都觉得非常开心。

“哎呀!”伊丽莎大声叫起来,然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高挺的大鼻子。“爸爸,你这个人哪!你怎么能这样跟人家开玩笑呢。”

甘特强作笑脸地撇了撇嘴。

“这个老不死的。”他心想。他肯定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想出这么个俏皮话来损我的。

“你以前见过威尔了。”伊丽莎说。

“以前见过,以后也见过啦。”威尔一边说,一边眨了眨眼。

等笑声平静下来之后,伊丽莎又说:“这位就是人们常说的巴克斯叔叔。”

“正是我,长官,”巴克斯愉快地说,“和传说中的一样,甚至更了不起。”

“在外面人们都管他叫巴克阿斯,”威尔边说边冲大伙眨了眨眼,“但是我们在家里都把他叫作比哈阿斯。”

“我看,”彭特兰上校又郑重地说,“我看你一定担任过很多次陪审团成员吧?”

“没有,”奥利弗的脸上露出生硬的微笑,此刻他已决定硬着头皮接受更为难堪的情况了。接着他又问道,“为什么?”

“因为,”上校又朝周围的人看了看,“我觉得你追女孩子倒很有一手嘛。”

接着,在哄笑声中,门开了。从外面又走进来几个人,他们是:伊丽莎的母亲,一位神情憔悴、普通的苏格兰女人;吉姆,一位面色红润、神情矮胖的年轻人,他长得跟其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缺少那撇胡子;还有撒迪厄斯,一位性情温顺、棕色头发、棕色眼睛,跟牛一样健壮的小伙;还有排行最小的格里利,一位只知道傻笑的男孩,他老是发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啸叫声,惹得众人大笑不已。这个孩子今年11岁,大脑先天发育不足,身体虚弱,患有淋巴性疾病。但是他那双皮肤白净、经常湿漉漉的小手却能拉几下小提琴,他无师自通,气度不凡。

这一家人全都围坐在热乎乎的小屋里,空气中散发着苹果的清香。屋外,大风从山上呼啸而过,远处的松树不停地狂吼着,听起来遥远且疯狂,干枯的树枝不停地发出撞击声。他们坐在那里,不停地削着、剥着、刮着手上的东西,这期间,他们的话题则从粗俗的笑话转到死亡和丧葬上来:他们絮絮叨叨地谈论着人生的命运,谈论着新近的葬事,似乎对这个话题非常着迷。正当他们没完没了谈话的时候,甘特听着门外山风的鬼哭神嚎,觉得自己陷入了失落和黑暗的坟墓,他的灵魂在黑夜深处不能自拔。因为他明白,自己注定要客死异乡了,所有人都会如此。但是这些彭特兰家族的人却除外,因为他们正得意扬扬、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别人的死亡。

就像在极地寒夜里垂死的人一样,他这时又想起了自己年轻岁月中的丰饶牧场:那里有玉米地,李子树,成熟的谷子。自己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呢?唉,失落的灵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