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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一次站在空中转轮巨型轨道的边缘,看着它慢慢地转动着,只觉得头晕目眩,在变幻无常的情景中无助地穿行。他听见卢克讲起过吞蛇者的故事,他们吓唬他说要带他去看时,他吓得高声尖叫起来。

有时候,一向温柔安静的黛西,也会暴露出她像猫一样的残忍来。有一次,她带着尤金去坐恐怖的小火车。他们从光明的顶峰一路呼啸着被摔进无底的深渊,他的第一声惊呼刚刚落定,车子就减慢了速度,然后它缓缓地驶进了一个怪异苍茫的世界。这里的人们长相可怖、一个个张牙舞爪。他们代表了死亡、噩梦和疯狂。他脆弱的心灵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这一刻被吓得魂飞魄散。小火车继续前进,穿越了一个又一个山洞。就在他心惊肉跳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的人们都开怀地大笑起来,他的姐妹们也在其中。他幼小的心灵刚从婴孩的幻想世界中挣脱出来,就被这个博览会吓得完全崩溃、瘫软下来。在后来的日子里,他常常想起这个场面,感到自己这一辈子就像一场噩梦。在那些长相怪异、奸诈邪恶的鬼怪面前,他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希望、信仰和信心。在他稀里糊涂、脸色发紫、吓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小火车带着他又从阴暗的世界回到了温暖的现实中。

初秋的一个晚上,他又想起博览会上最后的一幕:黛西带着他共同坐在一辆机动车的司机位子上,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听到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车子开动后,在大雨中前行,在湿滑的路面上来回穿行。大雨倾盆而下,白色的建筑物上点缀着万盏电灯。

夏天过去了。秋风在树叶中瑟瑟作响,这种声音提醒人们,狂欢正在离去,盛会即将结束。

他们住的房子里现在变得非常安静。尤金很少见到母亲,他并没有离开家,而是由他的姐姐们带着。家里人总会告诫他不要大声嚷嚷。

有一天,甘特第二次来到了这里。葛罗夫得了伤寒病。

“他说他在博览会上吃过一个梨,”伊丽莎把这句话重复了至少上百遍,“他一到家就不停地说自己感觉很难受。我把手搭在他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才发现他在发烧。‘哎呀,孩子,’我说,‘你到底怎么啦?’”

她的黑眼睛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亮,她的心里开始害怕起来。她噘着嘴,言语里充满了希望。

“你感觉怎么样,儿子?”甘特走进屋内,随口问道。一看见孩子的模样,他的心开始沉了下去。

每次医生看过葛罗夫之后,伊丽莎的嘴就会噘起来,而且噘得越来越高;她试图从医生的只言片语中找到一丝鼓励,然后加以夸大。尽管如此,她的内心却痛苦不已。后来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把自己紧张的面具撕了下来,从孩子住的屋子里疾步走了出来。

“甘特先生!”她压低了声音说,同时噘了噘嘴。她冲他默默地摇了摇头,似乎说不出话来。然后连声说:“他去了,他去了,他去了!”

尤金正在熟睡,有人过来摇了摇他,他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后发现自己正躺在海伦的怀里。她这时正坐在床上,手里抱着他,神情恐怖且哀戚的小脸紧贴着他。她强忍着自己的情绪,缓慢地说起话来,语气中传达出某种可怕的认真来。

“你想看看葛罗夫吗?”她小声问他,“他正躺在停尸台上呢。”

他想知道停尸台到底是什么东西。家里充满了恐怖的气氛。她抱着他穿过灯光昏暗的走廊,来到前面的一间屋子。隔着门,他听见有人在里面小声地说话。她轻轻地推开房门,明亮的灯光照在床上。尤金瞧了一眼,恐惧就像毒汁一样流过了他的血液。那个瘦弱的身影躺在床上,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那张温和、棕色的面容来,想起那双曾经注视过他的柔和眼眸来。犹如曾经发过疯然后又恢复了理智的人一样,他突然想起这张好几个星期不见、差不多已经被遗忘了的脸。他也想起了那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孤独和忧郁。啊,逝者,凭呜咽之风,快归来吧,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