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2/8页)

他的妻子咳嗽起来。

“有事发生了,”他突然提高了嗓门,教堂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确实有事发生,虽然个中缘由我们尚未明了。”他伸出双臂,“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应该如何应对?我们应该害怕吗?这是一个怀疑的时代,遇到不确定的事而感到害怕也是很正常的,但是恐惧又如何?”他走到露西尔和雅各布的座位边,脚上那双硬底鞋在紫红色的旧地毯上滑了一下。他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笑着低头看看雅各布。

“我们要用耐心克服恐惧,”他说,“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一定要提到耐心这个意思,牧师暗自提醒自己。他牵起雅各布的一只手,停了一会儿,直到确信时间够长,这样那些站在教堂后面的人就算看不见他的动作,也会有人告诉他们牧师做了什么,又是怎样牵着孩子的手,耐心跟他说话的。这个男孩可是半个世纪前就已经死了,而现在却突然出现在教堂里,就在十字架的阴影下,平静地舔着糖果。牧师环顾整个房间,众人的眼睛也都追随着他的目光。他在看教堂里其他的复生者,挨个看过去,这样大家才可能明白,目前这些人已经是个不小的群体,尽管人们起初还不知道他们就在教堂里。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想象出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有必要让人们明白。

彼得斯牧师知道,耐心这东西,对所有人来说都很难理解,当然,真正实践起来更不容易。他觉得自己其实就是最没耐心的人。他说的话都没有意义,无关紧要,但是他还得为人们服务,还要履行自己的职责。他现在不能老是考虑她。

他最后站直身体,把她的面容从脑子里完全驱除出去。“生活中有无数种可能,但可怕的是,这样一个万事存疑的时代,轻率的想法和轻率的举动更加多见。你只要打开电视,就能看到人们有多么害怕,看到他们的疯狂行为,都是出于恐惧。

“我并不愿意承认我们都害怕,但事实的确如此;我并不愿意承认我们都很轻率,但事实的确如此;我并不愿意承认我们都想做一些不该做的事,但这就是事实。”

他脑海中出现一幅画面:她伸展着四肢,仰面躺在低处一根又粗又厚的橡树枝上,就像一只山猫。那时他还是个小男孩,站在地上仰头看着她,看着她的一条胳膊垂下来,在他眼前晃悠。他当时害怕极了,害怕那高度,害怕她,害怕她带给他的感觉。他害怕自己,跟所有孩子一样。害怕……

* * *

“牧师?”

是露西尔的声音。

那是一棵粗壮的老橡树,穿过华盖的阳光,湿润的青葱草地,还有那个年轻的姑娘——这一切都消失了。彼得斯牧师叹了口气,空空的两手在胸前交握。

“我们拿他们怎么办呢?”站在教堂中心位置的弗雷德・格林大声问道,大家都转过头去看着他。他摘下破旧不堪的帽子,扯了扯卡其色的工装衬衫。“他们不应该存在!”他接着又说,嘴巴使劲向两边咧着,像一个生了锈的信箱。他的头发早就掉得差不多了,鼻子大,眼睛小,早在多年前,这样的五官组合就让他看起来尖刻而凶狠。“我们该拿他们怎么办?”

“我们应该耐心一些。”彼得斯牧师说。他想着要不要提一提教堂后面的威尔逊一家,但是那家人对阿卡迪亚小镇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所以,眼下最好还是对他们视而不见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