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7/8页)

就在这时,哈罗德想起来了。他浑身一凛,都想起来了。

这个地方,就在树顶交错在一起的这三棵树下面,就是多年以前他们发现雅各布的地方。就是在这里,他和露西尔开始感受到伤痛;在这里,他们曾经相信的所有关于生命的承诺都化为泡影;在这里,他曾经抱着雅各布,浑身颤抖着失声痛哭,而孩子的身体在他怀里毫无生机,一动不动。

哈罗德已经意识到他所在的地方是哪里,就在熟悉的三棵树下,有个很像他儿子的东西正在身边,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大笑。

“真是这样。”他说。

“是什么?”雅各布问。

哈罗德只能以更多的笑声作答,然后两人都笑起来。但笑声很快便戛然而止,因为他们听到士兵的脚步声从树林里传来。

后来,几名军人很有礼貌地将来复枪留在了悍马车上,他们甚至也没把手枪握在手上,而是放在了枪套里。威利斯上校是几名士兵的头领,他说话的时候把手背在身后,身体像斗牛犬一样前倾。雅各布藏在了父亲的腿后面。

“我也不想这样,”威利斯说,“我真诚地希望能不这么做,但是你们两人现在应该在家待着。”

哈罗德、露西尔、雅各布,还有其他无数人,将由此开始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

但是,目前为止,只有笑声。

尼克·萨蒂尔、埃瑞克·贝洛夫、蒂莫·海得菲德

罗切斯特小镇平静的街道上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过。到处都是标语,上面写着英德两种文字,其实就算没有英文,那些德语也很容易理解。已经好几天了,人们包围那所房子,挥舞着拳头大喊大叫,还不时有人将砖头或者玻璃瓶子扔到墙上,摔得粉碎。因为扔的人太多了,碎裂的声音已经不会吓倒任何人。

很多牌子上的标语都写着“纳粹滚回去!”“滚回地狱吧,纳粹!”另外一些标语这样写道。

“他们只是在害怕,尼古拉斯。”格申先生的脸有些扭曲,他一边说,一边向窗外看了看,“这对他们来说确实难以忍受。”他身材瘦小,胡子花白,唱歌的时候声音总是颤巍巍的。

“对不起。”埃瑞克说。他比尼克大不了几岁,在格申先生眼里仍然是个孩子。

格申先生蹲在尼克和埃瑞克坐的椅子前,确保自己不会成为窗前的目标。他拍了拍尼克的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是你的错。我已经下定决心;我和全家人都下定决心了。”

尼克点点头。“是妈妈让我参军的,”他说道,“她很崇拜元首,但我只想上大学,然后做个英语老师。”

“不堪回首的过去。”蒂莫说。他跟尼克一样大,但并不像尼克那么优柔。他黑头发、瘦脸庞、尖下巴,一双眼睛也是黑的,看起来十足纳粹的模样,尽管他并没有做过纳粹的那些事。

屋子外面,士兵们忙着隔开人群。过去这几天,他们一直都在将示威者控制在房屋外围。后来,几辆黑色的大型卡车隆隆地开到格申家门口的草坪上,一个急刹车,停下来。士兵纷纷从车上跳下来,手中齐刷刷地端着步枪。

格申先生叹了口气。“我得试着再跟他们谈谈。”他说。

“他们想要的是我们。”说着,埃瑞克指了指另外六个纳粹士兵。格申一家已经勉勉强强把他们藏了一个月,他们还都只是大男孩,对当前发生的事情根本一派迷茫,就好像他们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样。“他们想杀的人是我们,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