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2/4页)

“这我明白。”

“中田我活了很久。但刚才也说了,中田我没有记忆。所以您所说的‘痛苦’那样的心情中田我是理解不好的。不过中田我在想:哪怕再痛苦,您大概也不愿意把那记忆扔去一边,是吧?”

“是的,”佐伯说,“正是那样。无论怀抱着它生活有多么痛苦,我也——只要我活着——不想放弃那个记忆,那是我活下来的惟一意义和证明。”

中田默然点头。

“我活的时间够长的了,长得超过了限度。这时间里我损坏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物。”她继续道,“我和那个你说的十五岁少年有了性关系,就是最近的事。我在那个房间再次变回十五岁少女,同他交合。无论那是正确的还是不正确的,我都不能不那样做,而这样又可能使别的什么受损。只这一点让我难以释怀。”

“中田我不懂性欲。”中田说,“一如中田我没有记忆,性欲那东西也没有。因此,不知道正确的性欲和不正确的性欲有何区别。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就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正确也罢不正确也罢,大凡发生的事都要老老实实接受。因此也才有现在的中田我。这是中田我的立场。”

“中田君,”

“啊,您要说什么呢?”

“有件事想求您。”

佐伯拿起脚下的皮包,从中取出一把小钥匙,打开写字台的抽屉,从抽屉里拿出几本厚厚的文件夹放在台面。

她说:“我回到这座城市以来一直在桌前写这份原稿,记下我走过的人生道路。我出生于离这里很近的地方,深深爱着在这座房子里生活的一个男孩儿,爱得无以复加。他也同样爱着我。我们活在一个完美无缺的圆圈中,一切在圈内自成一体。当然不可能长此以往。我们长大成人,时代即将变迁,圆圈到处破损,外面的东西闯进乐园内侧,内侧的东西想跑去外面。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当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未能那样认为。为了阻止那样的闯入和外出,我打开了入口的石头。而那是如何做到的,现在已记不确切了。总之我下定了决心:为了不失去他,为了不让外面的东西破坏我们两人的天地,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把石头打开。至于那意味着什么,当时的我是无法理解的。不用说,我遭受了报应。”

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拿起自来水笔,合上眼睛。

“对我来说,人生在二十岁时就已经终止了。后面的人生不过是绵延不断的后日谈而已,好比哪里也通不出去的弯弯曲曲若明若暗的长廊。然而我必须延续那样的人生。无非日复一日接受空虚的每一天又把它原封不动地送出去。在那样的日子里,我做过许多错事。有时候我把自己封闭在内心,就像活在深深的井底。我诅咒外面的一切,憎恶一切。有时也去外面苟且偷欢。我不加区别地接受一切,麻木不仁地穿行于世界。也曾和不少男人睡过,有时甚至结了婚。可是,一切都毫无意义,一切都稍纵即逝,什么也没留下,留下的惟有我所贬损的事物的几处伤痕。”

她把手放在摞起来的三本文件夹上。

“我把那些事情详详细细写了下来,是为清理我自身写的。我想彻头彻尾地重新确认自己是什么、度过的是怎样的人生。当然我不能责怪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但那是切肤般难以忍受的作业。好在作业总算结束了,我写完了一切。这样的东西对我已不再有用,也不希望别人看到。如果被别人看到,说不定又要损毁什么。所以,想求人在哪里把它彻底烧掉,痕迹也别留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这件事拜托给您。除了您中田君我别无可托之人。冒昧相求,您能答应吗?”

“明白了。”中田有力地点了几下头,“既然您有那个愿望,中田我保证烧得一干二净,请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