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感觉(第7/12页)

大约在下午三点钟左右的时候,褚少良听到一阵趟水的脚步声越过花园朝这边传过来。不一会儿,镇公所的王秘书在一名军官的引领下来到这个房间的铁栅栏门前。军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门锁,冲着褚少良矜持地笑了一下:“误会了,褚少良……”

军官有限的道歉使褚少良多少感到有些不快。今天下午所遭受的不白之冤显然不是这句客套话所能洗清的。他跟在王秘书的身后,经过那道半明半暗的长廊,走到屋外苍翠的草坪上。

“他们凭什么抓我?”褚少良迫不及待地问道。

“保安队抓人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王秘书自我解嘲般的反问了一句,“在这个倒霉的雨季,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还不清楚。”王秘书严肃地对他说,“有消息说,日本空军昨天夜里袭击了梅李。”

……

他们走到镇公所的边上,王秘书对褚少良一拱手:“我在镇公所还有件事没办完,恕不远送了。”

王秘书朝前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身来:“别忘了,今天晚上八点到你家打牌……”

4

镇长很快接到报告:今天早晨驾驶着一辆吉普车来到莘庄的那个外地人经查明是一个来自城里的私人侦探。

根据镇上的目击者所提供的情况,这个人三十岁左右,身材中等,穿着考究的西服,手里还捏着一把袖珍手枪。尽管镇长本人由于偏头痛的折磨无意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但事情的发展根本就由不得他做主,镇公所接二连三地得到了有关这个人行踪的详密报告。这些盲目的告密者或盯梢者所描述的事实大相径庭,有些地方甚至还互相矛盾。镇长在综合所有的这些情况并做出自己的判断之前,必须考虑到镇民们的好奇心以及容易夸大事实的惯常习性,同时,他也必须兼顾天气的因素——持续半个多月的阴雨使镇上居民们的感觉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偏差。

最先看见侦探的是镇上白居寺的住持辨机和尚。他从清晨的睡梦中醒来就听到了吉普车引擎的嗡嗡声。由于白居寺在江南一带极具名望,辨机和尚将这个人看成是一个外地来的求香问佛者。他穿好衣服正准备亲自来迎接,这个年轻人已经从吉普车里钻了出来,他手里拎着那把手枪,围着汽车转了两圈,随后就锁上车门,绕过寺庙外的围墙朝镇子里走去。辨机和尚出于一种与他清心寡欲的形象不太相称的好奇心,跟在他的身后走了一段,他发现这个侦探走到莘庄小学校长兼国文教员卜侃先生的院宅边突然停了下来,他先是对一根探出院墙外的杏树的花枝端详了片刻,随后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敲响了后院的木栅栏门扉……

辨机和尚的描述多少引起了镇长的一线警觉。卜侃是一个北方人,他是响应陶行知先生的倡导来莘庄创办实验小学的,因此在镇子里,他的身份最为复杂。他举止乖戾,自命清高,平常除了偶尔与褚怀仁的大公子下上一两盘棋外,很少与镇上居民们来往。

“这名侦探在卜侃校长家里待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卜侃的邻居,一位中年妇女接过辨机和尚的话继续说道,“今天早上我在院外的篱笆边挖沟排水,看见这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进了卜校长的院子。那会儿,卜校长正在学校里上课。他老婆平常在镇子里就是有名的骚货,一瞅见男人上门就魂都没了。诸位想想,一男一女关在房子里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吗?何况外面还下着那么大的雨……”

这个女人所关心的显然不是侦探的身份以及他冒雨来到莘庄的目的,她的真正兴趣在于只有女人乐于纠缠其间的男女绯闻。尽管镇长不失时机地遏止了她的话头,她绘声绘色的讲述还是在镇公所里激起了一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