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的一年(第2/3页)

“它们被汽艇划伤了。”母亲说,“太可怕了。”

看完海牛,我们回到公寓吃早饭。吃饭时母亲坐在身边陪着我,她会努力吃一点燕麦片或是英式麦芬蛋糕,不过她的胃口实在不好。《纽约时报》过一会儿才会送来,我们吃早饭时会先看当地的报纸,母亲特别爱看房屋或公寓出售的广告。

“我们可以在这里买一间小公寓,大家都可以过来住,孩子们一定会很喜欢的。”

早饭后,就该去电脑中心了,母亲可以在那里查收她的电邮,接着去卖酒的小店买瓶红酒或者威士忌,然后去熟食店买晚餐要吃的东西,接着是超市。

我们一般会睡个午觉,然后看书,一直到四点。那是母亲最喜欢的时刻。当时钟准时指向四点的那一刻,我们准时出门去海滩散步。读书会现在是移动的了。母亲喜欢海滩的天然美景,她总也看不够,也期待其他人出来散步,或是带着他们的狗慢跑。母亲不只是与一些人点头致意,她还跟许多人打招呼。

“看,那边有一只特别漂亮的英国可卡犬。主人是一位从圣地亚哥来的女人,她为有学习障碍的孩子们工作。她的女儿在参军。”

我不想看到什么可卡犬,也不想见圣地亚哥来的女人,更不想知道关于她女儿的事。除了母亲,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我想跟母亲讨论书或大海,然后在温柔的海浪声中沉沦。当然,我喜欢狗。但所有这些陌生人的生活、他们的故事对我来说,是会让美景减色的。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这些人打扰了我与母亲所剩无几的有限对话,我感到愤怒。

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总想要与别人交谈?等待化疗时、在出租车、机场、市场、难民营以及晚餐会上,这些人总是有太多话要说。“就没有那样的时候吗?妈妈,当你只想一个人待着,独自一人或者只跟你认识的人说话?”我问,“看起来你在任何地方都总是在见人。”

“我不是总想要见人。”

“才怪,你总是想要认识人。”

“不是,我有时候也不想。但认识人不是什么难事。只有先去认识某人,跟他说话,最重要的是问他问题,才能确定你想不想认识这个人。而且我没觉得这对我是种打扰——他们给了我们更多的话题,就像书一样。”她停顿了一下,“但我真的不是总想要认识人的。”

突然,一只可卡犬在午后的微风中闯进我们的视线。它身后跟着一个女人。

“你好,苏珊,这是我儿子,威尔。”

“很高兴认识你。我刚从纽约来,”我开口寒暄,接着说:“妈妈跟我说你在圣地亚哥为需要特殊服务的孩子工作。你的女儿好吗?她在军队里,对吗?”

回到家后,我试图想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学一回到家里就会问母亲一天过得如何,或是问父亲他声音沙哑是不是因为感冒了……之类的。我还记得从寄宿学校回家后就会这么问他们,但当时只是在谈话结束时敷衍了事地问一下。

我不懂得怎么询问和聆听(是真正地用心聆听),也习惯寻求乐观的答案来满足自己,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会有所好转,不会从糟糕变得更糟糕。可我的母亲却令我失望了,我绝望地盼望她的病情能够好转一点,可怎么越来越差了?

我带着琼·狄第恩的《不可思议的一年》来到佛罗里达。我和母亲在这本书刚出版时都看过,但我想要再看一次。狄第恩在书中描写了丈夫突然去世后自己的生活,她在书中的前几页对此做过描述。书中也写到了她的女儿一度病重,濒临死亡,之后却又痊愈了。悲剧的是,她的女儿在这本书写完之后、出版之前,死于胰腺癌。《不可思议的一年》是一本关于死亡、悲伤以及疾病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