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拾贰章(第4/7页)

于是我就在龙都洗衣厂干上了。跟刘明浩当初说的差不多,每月工资奖金一千挂零,管两顿饭,可以在单位里洗澡,上下班还有班车。而且,我是搞推销的,还给我配了一台汉显的BP机,还发我一身不太合体的西服,我没穿。每天出去都穿自己原来的西服,我的西服有“都彭”的,有“华伦天奴”的,最次也是“皮尔·卡丹”的,穿上去特贴身。我们厂长还同意免费给我洗烫。这西服一穿厂里的师傅都说这小伙子真是漂亮,有个老师傅还想把她的闺女介绍给我谈恋爱呢。

上班的头一个月我就拉来四个新客户,其中一个是一家自己没设洗衣厂的小宾馆,一下子给厂里增加了近五万元的营业额。按厂里的销售奖励办法我个人提成九百多块钱,我和安心的生活一下子显得宽裕起来。那个月我挣的加上她挣的,一共有三千多块,我们一到晚上上了床就讨论钱多了怎么办,该给小熊买些什么东西,该拿出多少钱还给刘明浩和潘队长他们,等等。

我在龙都大酒店洗衣厂工作了一个多月,心情很好。也许是经历了生活的磨练,也许是体会了工作机会的难得,我的表现有时好得连我自己都能惊讶起来。我不出去推销的时候,就常常主动帮其他师傅干活儿,干洗、大烫、发货、接单,什么活儿都干过。我才来一个多月,就得了一块酒店服务质量委员会发的红色微笑牌,据说全店将近两千人每个月红色微笑牌只发六七个,而且大都是一线员工获得。洗衣厂是二线单位,我得了这个红牌是整个儿洗衣厂的光荣,我的照片还因此挂在了职工食堂门口的光荣榜上。

可惜这样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我的新鲜感尚未结束的时候,我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就突然地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

那天我因为要等一位非洲使馆的外交官来取衣服,没有出去跑推销。那外交官是我新拉来的客户,脾气古怪,有点挑剔,我怕别人处理不好,就留在厂里等他,顺便帮其他人往餐厅里送台布。我们一个包房一个包房地送,送到大餐厅,一个穿黑西服的管理人员走过来,问我:“你是叫杨瑞吗?”我不知道这人是哪个部门的,但脸熟,好像在职工食堂吃饭时见过,便答:“是啊。”那人又说:“你来一下。”我就跟着他走,手里还抱着一摞洗净浆好的台布,一直走到餐厅外的一个雪茄吧里。那个雪茄吧还不到营业的时间,但里边好像有人。我跟那黑西服走进去。雪茄吧装潢很古老,家具都是深色的,光线也是暗暗的,从阳光充沛的大走廊走进雪茄吧眼睛总要适应一阵。但我能看清屋里有两位是饭店保卫部的干部,还有两位民警,戴着大盖帽站在暗影里,如我梦中一样面目不清。另有一位中年人站在前面,我认出来了,就是一个多月前来过我家的检察院的人,是那个一声不响地做记录的男的。

饭店保卫部的人见我进来,向检察院那个男的点头使了个眼色,那男的就先冲我开了口。他明明见过我,一上来还是例行公事地问:

“你叫杨瑞吗?”

他的口气比那天在我家还要横,横多了。我皱着眉答了句:

“啊。”

那男的接下去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和反贪污贿赂条例的规定,你涉嫌受贿,现在依法对你执行逮捕!”

我愣在屋子当中,手里还抱着那摞台布。一个保卫干部过来把台布从我手里接过去,旁边那两位民警马上走出阴影,过来给我上了铐子。我想说什么,想告诉他们这肯定是搞错了,但一时愣着什么都说不出,可能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下子傻掉了。等我镇定下来可以说话的时候我也没再开口,我冷静地想了一下决定算了,我想在这儿说什么大概都没用,这儿不是容我申辩的地方。